凌言站在梅林深處仰頭望著,紅梅映著他月白色的衣袍,倒像一幅潑墨畫活了過來。
甦燼悄悄上前,在他頰邊印下一個輕吻“怎麼了?看得這般入神。”
凌言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梅瓣“許久沒見听雪崖的梅開得這樣好。”他轉頭望甦燼,眼底盛著細碎的光,“像極了我們初遇那年。”
甦燼握住他的手,將那片梅瓣夾在兩指之間,笑意漫過眉梢“那年你也是站在這里,我還以為是哪家的仙娥落了凡塵。”
“又胡說。”凌言抽回手,“走吧,回若雪閣換件衣裳。”
雪光漫過梅林,將兩道身影的影子拉得很長,紅梅落了滿身,倒像是把整個冬天的暖意都裹在了衣襟里。
拾級而上時,雪被掃得干干淨淨,青石板縫隙里還能瞧見未化的冰晶,映著天光閃閃發亮。
階邊松柏修剪的齊整,果然如霍念所說,听雪崖被打理得一絲不苟,連檐角的冰稜都被細心鑿去,只余下干淨的飛檐輪廓。
推開若雪閣的殿門,暖意在門軸轉動的瞬間漫出來。
殿內縴塵不染,靠窗的軟榻上鋪著新換的錦墊,案上的青瓷筆洗盛著清水,幾上的線裝書按卷冊碼得整齊,連他慣用的那支紫毫筆都懸在筆架最順手的位置。
凌言站在門口,望著這熟悉的一切,指尖微微發顫,竟一時忘了動。
甦燼忽然俯身,將他打橫抱起。凌言驚呼一聲,下意識攥住他的衣襟,抬眼便撞進甦燼帶笑的眸子里。
“怎麼了?”甦燼抬腳跨進殿內,靴底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輕響,“回家了還發呆?”他掃視一圈,眉梢微揚,“嗯…還挺干淨,看來霍衍確實日日讓弟子來打掃。”
“甦燼…沒個正行。”凌言掙扎著想下來。
“怕什麼?”甦燼低頭在他耳畔輕語,氣息拂過頸側,“這若雪閣的結界誰也進不來。”他抱著人走到內室,才緩緩將他放下。
“別鬧了,換身衣服去攬月閣了。”凌言推了他一把,目光落在窗外,“去晚了,怎好瞧霍念的熱鬧?”
甦燼低笑出聲,轉身走向靠牆的衣櫃。櫃門推開時,樟木的香氣混著淡淡的皂角味漫出來,里面的衣物疊得整整齊齊,連腰帶都按顏色排好了序。
“衣服都洗了,”他拿起一件月白長衫翻看,“可以啊…還有幾件新裁的。”他轉頭看向凌言,眼中帶著促狹,“你要穿哪個?”
凌言目光掃過,指尖點向一件素白錦袍,袖口繡著暗紋的雲紋。“那件吧。”
“我幫你?”甦燼揚了揚眉,作勢要上前。
“別鬧。”凌言伸手奪過錦袍,轉身背對著他。
甦燼笑著轉身去拿自己的衣服,玄色的外袍上用銀線繡著暗紋,是他慣用的樣式。“害羞什麼?”
他慢悠悠地系著腰帶,聲音里帶了點感慨,“不過說起來,融魂後我還是頭一次見這般有生機、有你的若雪閣。”
他頓了頓,語氣輕下來,“阿言…以往的那七年,當真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不提了。有你,足夠了。”
凌言穿好外袍,轉過身時,正瞧見甦燼望著窗外的梅林出神,側臉在天光下顯得有些柔和,卻又藏著化不開的悵然。
“你又胡思亂想些什麼?”他走過去,抬手撫平甦燼衣襟上的褶皺。
“沒什麼。”甦燼握住他的手,指尖微涼,“就是覺得恍如隔世。一切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又好像過了許多年。”
他低頭看著交握的手,聲音輕得像嘆息,“想起之前你身死後,空蕩蕩的鎮虛門,空蕩蕩的听雪崖,哪里都沒有你的身影…那時我才知道什麼叫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凌言的心猛地一揪,想說些什麼,卻被甦燼按住了肩。“所以我死之前,其實最多的不是痛苦,是解脫。”
甦燼的目光很亮,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可以殉你…只是不知你在幽冥見到我,會不會還恨我。”他笑了笑,眼底卻泛起濕意,“不過還好…還好一切都可以重來。”
“那些事不會再發生,你我不會反目成仇,不會再有那痛苦糾纏的五年。”他抬手撫上凌言的臉頰,指腹輕輕摩挲著,“玄門也不會血流成河,听雪崖的梅花還在,你還在…阿言,這樣很好。”
凌言望著他眼中的水光,忽然伸手將他抱住。
甦燼的身體一僵,隨即用力回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頸窩。
殿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浮動著微塵,混著衣物的清香和遠處的梅香,安靜得能听見彼此的心跳。
“嗯,”凌言的聲音悶悶的,“都過去了。”他抬手拍了拍甦燼的背,“快換好衣服,再磨蹭,真要遲到了。”
甦燼低低應了一聲,卻沒立刻松開,只是抱著他,感受著懷中人的溫度,仿佛要將這失而復得的溫暖,牢牢刻進骨血里。
甦燼終是被凌言催著換了衣袍,卻又借著整理衣襟、拂去落梅的由頭,拉著人磨蹭了半盞茶的功夫。
直到窗外暮色浸了檐角,才不情不願地與凌言並肩往攬月閣去。
鎮虛門早已換上了歲末的景致,檐角懸著的宮燈全換成了朱紅錦面,鎏金紋飾在雪光里泛著暖芒。
廊下每隔三步便掛著串起的玉鈴,風過時叮咚作響,混著遠處弟子們的說笑聲,倒有了幾分除夕將近的熱鬧。
偶有三兩弟子捧著食盒往乾御閣去,撞見二人連忙躬身行禮,聲音里帶著雀躍“青鸞長老,紫鳳長老。”
凌言頷首回應,目光掠過弟子們肩頭落的細雪,唇角噙著淺淡的笑意。甦燼半攬著他的腰,刻意放慢了腳步。
攬月殿的門虛掩著,尚未推門,便聞見里面傳來的談笑聲。
推門而入時,暖意裹挾著飯菜香撲面而來,殿中長案上已擺滿了菜肴,紅燒的肘子泛著油光,清蒸鱸魚臥在青瓷盤里,連尋常的青菜都碼得整整齊齊,襯著描金的碗碟,格外豐盛。
霍衍坐在主位,指尖叩著桌面,甦若雨正伸手將一盤蜜餞擺到桌角,見二人進來,連忙起身“青鸞,梓宸。”
“宗主,甦夫人。”凌言與甦燼齊齊行禮。
“來來來,快坐。”霍衍抬手招呼,目光掃過門口,眉頭微蹙,“霍念那個兔崽子,竟然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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