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了片刻,隔壁艙門“吱呀”開了。雲風禾緩步走出,月白長衫襯得他肩背挺拔,銀發用同色發帶松松束著,尾梢垂在肩頭,被晨光染得半金半銀。
“甦兄起得早。”他拱手時笑意溫吞,目光掃過案上的粥碗,“聞著就香,甦兄好手藝。”
甦燼挑眉,往他碗里添了勺粥︰“怎麼?昨天對付那玄水噬天獸,把你累著了?”
雲風禾舀粥的手頓了頓,抬眼時眼底帶點狡黠︰“可不是?那畜生鱗甲硬得很,霍念又急著往前沖,我護著他,倒耗了不少靈力。”
“玄水噬天獸?”凌言舀粥的動作猛地一頓,看向甦燼,眉峰微蹙,“昨夜有妖獸?我竟不知。”
“小事。”甦燼替他夾了塊去刺的魚肉,語氣輕淡,“那畜生剛脫了寒淵獄的禁制,靈力還虛,正好給他們倆練練手。真有危險,我豈能坐視?”
凌言這才松了眉,指尖捏著溫熱的碗沿,沒再追問。
正說著,雲風禾的艙門又開了。霍念低著頭走出來,身上套著件月白長衫,衣擺長了半寸,垂在腳踝邊,走一步都像要踩著。
他耳根紅得厲害,走到廳中先對著凌言拱手,聲音低低的︰“師尊安。”
甦燼“嘖”了聲,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又掃過雲風禾頸間——
那里分明有道淺紅的痕,藏在銀發散開的間隙里,在白皙皮膚襯得格外惹眼。“打個妖獸,你倆這感情倒像是澆了春水,噌地就冒頭了?”
霍念猛地抬頭,臉“騰”地紅透,瞪向甦燼︰“你胡說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傷著了,雲風禾給我換藥包扎,僅此而已!”
“包扎得連衣服都換了?”甦燼晃了晃手里的粥勺,笑意促狹,“這昆侖的雲紋錦,除了昆侖,哪個門派有?再說……”他朝雲風禾脖頸抬了抬下巴,“雲兄這頸間的印子,是被玄水噬天獸啃的?”
“我……”霍念被堵得語塞,攥著衣擺的指尖泛白,耳尖紅得快要滴血,“那是……是他自己不小心刮的!”
雲風禾在一旁低笑,舀粥的動作慢悠悠的︰“是,我自己刮的。”他抬眼看向霍念,眼底盛著晨光,亮閃閃的,“昨夜換衣服時,被你拽著領口搡了下,刮在床沿上了。”
“你閉嘴!”霍念轉身瞪他,卻忘了自己穿的是寬袖,一揮胳膊,袖子掃過案沿,險些帶翻凌言的粥碗。
“行了。”凌言伸手按住晃動的碗,“甦燼,別逗他了。霍念,過來坐下吃粥,涼了就腥了。”
霍念這才悻悻閉了嘴,磨磨蹭蹭走到凌言身邊坐下,拿起勺子時,指尖還在發顫。
船行第三日,舷窗外已飄起細雪。冰原的寒氣順著船縫滲進來,艙內爐火燒得旺,倒成了片暖融融的小天地。
雲風禾果然說到做到,一早就堵在灶間門口,手里還攥著本泛黃的食譜︰“甦兄,今日教我做什麼?昨日那魚粥太簡單,我想學道難些的,比如……雪菜炒鮫魚?”
甦燼正低頭剖著條銀鱗魚,聞言手一頓,刀刃險些劃到指尖︰“你確定?”
“確定!”雲風禾拍胸脯,“我悟性高。”
結果不到半個時辰,灶間就傳出“滋啦”一聲爆響。
甦燼推門進去時,正見雲風禾舉著鍋鏟往後躲,陶釜里的魚湯已燒得焦黑,鍋底結著層炭塊,焦糊氣混著雪水的冷,嗆得人睜不開眼。
“我去——”甦燼指著那口鍋,氣笑了,“你這是煉丹呢還是做飯?魚湯能給你燒出火折子味來?”
雲風禾臉上蹭著塊黑灰,訕訕地把鍋鏟往灶台上放︰“火候沒掌握好……方才想嘗嘗咸淡,一轉身忘了火。”
他指尖捏著塊焦糊的魚皮,還試圖補救,“其實聞著……也不算太壞?”
甦燼伸手在他額上敲了下︰“你還是去陪霍念練劍吧,別在這兒禍禍糧食了。”
雲風禾卻不依,拽著他的袖子晃了晃,眼底的光軟得像化雪︰“再教一次?就一次,我保證盯著火,絕不走神。”
灶間的動靜鬧得霍念探頭來看,見雲風禾鼻尖沾著灰,正被甦燼訓得像只耷拉耳朵的狗,忍不住“嗤”笑出聲,轉身卻撞進雲風禾望過來的目光里——
那目光里哪有半分委屈,分明盛著點促狹,像在說“你看,我為了你學做飯呢”。霍念耳尖一熱,轉身就走,倒像被燙到似的。
入夜時,船已駛入冰原邊緣。
舷窗外雪勢漸大,簌簌落滿甲板,遠處冰峰在月色下泛著青幽的光,像臥在海里的巨獸。
四人圍坐在廳中案前,案上擺著烤得焦香的海蝦、冰鎮的海膽,還有甦燼新溫的梅子酒。
爐火 啪跳著,映得凌言眼尾的紅更柔和,他執杯淺啜,听甦燼講起早年在冰原獵雪狐的事。
“那雪狐跑起來像團滾雪,箭都追不上。”
凌言輕笑︰“你倒記得清,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霍念啃著烤蝦,听著听著就轉頭瞪雲風禾︰“你是不是也追過雪狐?我記得你房里掛過張狐皮。”
雲風禾正給霍念剝海膽,聞言抬眼笑︰“那是我爹獵的,我可沒追過。再說,再俊的狐,也沒你這只傲孔雀好看。”
“誰、誰是孔雀!”
凌言無奈搖頭,給霍念碗里夾了塊烤魚︰“吃你的吧,少跟他斗嘴。”
酒過三巡,雪聲漸密。丑時初刻,甦燼忽然放下酒杯,眉心微蹙。
幾乎同時,凌言也擱了茶盞,指尖在案沿輕輕一頓︰“外面有東西。”
風聲里混著極輕的刮擦聲,像有人用指甲在船板上劃。
“我去看看。”甦燼起身時,順手給凌言攏了攏披風,“你別出去,這邊冰原風硬,仔細凍著。”
霍念一臉茫然,側耳听了半晌︰“什麼動靜?我怎麼沒听見?”
“等你听見了,它都爬上船桅了。”雲風禾也站起身,“你在里面待著吧,你有傷。”
“誰要待著?”霍念猛地拍案,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響,“我傷早好了!”說著就要掀衣擺起身,胳膊剛抬到一半,就被凌言輕輕按住手腕。
“待著。”他抬眼看向霍念泛紅的耳尖,“冰原寒氣重,你傷口剛凝痂,出去若崩了,往後每逢陰寒天便會作痛,更難愈合。”
霍念的肩垮了垮,攥著衣擺的手松了松,悶聲道︰“是……師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