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是關心我?”甦燼忽然勾了勾唇角,笑意淺淺地漫過眼底,沖淡了幾分陰鷙。
霍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挺直脊背,“誰關心你?你少往臉上貼金!”他梗著脖子,語氣卻軟了些,“我是怕你走火入魔爆體而亡,到時候師尊該多傷心。”
他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要踫到甦燼的衣袖,忽然驚呼一聲,眼楮瞪得溜圓,“哦——你該不會偷偷修煉禁術了吧?”
甦燼垂眸看著自己交疊在膝上的手,指尖泛著冷白。“沒有。”他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水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再說,就算修了禁術,便一定是惡人嗎?”
他抬眼看向霍念,眸光深邃如潭,“術法本身並無正邪,分善惡的,從來都是用術法的人。”
霍念被他看得一怔,撓了撓頭,“這倒也是……要不找明澈長老瞧瞧?他的御療術在玄門可是頂尖的,你這臉白得嚇人。”
“無妨,我好得很。”甦燼轉過頭,目光落在霍念泛紅的耳尖上,忽然話鋒一轉,“倒是你……霍師弟這是要斷袖了?”
“誰他媽要斷袖!”霍念猛地站起身,又被甦燼一眼瞥得悻悻坐下,攥緊了拳頭,“你有病吧!我會喜歡雲風禾那個娘們唧唧的風流貨?我呸,看見他那張臉就想給他一拳!”
“哦?”甦燼挑眉,慢悠悠道,“可你們都親上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他想起自己與凌言一路走來的波折,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了些。
“這種事本就沒什麼可羞赧的,大大方方承認便是。你看我與師尊,這些年誰曾置喙過半句?旁人有的,不過是羨慕罷了。”
“我會喜歡他?除非豬能上樹!”霍念氣得臉頰漲紅,偏偏找不到反駁的話,只能惡狠狠地瞪著甦燼。
甦燼看著他炸毛的樣子,低低笑出聲,“你還是這麼嘴硬。”他望著霍念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輕聲道,“其實心里早就亂了吧,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霍念被說中心事,頓時語塞,抓起石階旁的一塊小石子就往甦燼身上扔,卻被對方輕巧避開。
石子“篤”地撞在梧桐樹干上,驚起幾只停在枝頭的飛鳥,撲稜稜地沖向碧藍的天空。
甦燼看著霍念踢石子泄憤的樣子,指尖輕輕敲了敲石階︰“你見他時,或者他湊過來跟你說話時,心里是不是慌得厲害?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跳得發緊?”
“你放屁!”霍念猛地回頭,臉頰紅得快要燒起來,“我有什麼可慌的?他雲風禾算哪根蔥,值得我慌?”
話雖硬氣,尾音卻微微發顫,眼神也不自覺地飄向院門外,像是怕那“罪魁禍首”突然闖進來。
甦燼支著下巴,陽光漏過梧桐葉隙,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倒沖淡了幾分陰鷙。
“那你是覺得,這種心思被人說破了,很無地自容?”他頓了頓,又補了句,“還是說,你是真的打心底里討厭他?”
霍念被問得一噎,“我……我有什麼可無地自容的?玄界里這樣的事還少嗎?你和師尊以前在宗門里,動不動就湊在一起說悄悄話,誰當回事了?”
他嘟囔著,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話像是在承認什麼,又趕緊拔高音量,“但我跟他不一樣!我跟他就是八字不合,見了就想吵架!”
“哦?不抵觸啊……”甦燼拖長了調子,唇角彎起一抹淺淡的笑,“那還有什麼好擰巴的?”他往前傾了傾身,目光落在霍念攥得發白的指節上。
“我看雲風禾對你是認真的。他那樣的人,若不是上心,犯不著天天圍著你轉,挨你的罵還樂呵呵的。你不信旁人,還不信我這個師兄?”
“你瞎扯!”霍念猛地站起來,又被甦燼平靜的眼神看得乖乖坐下,只是拳頭攥得更緊了,“我怎麼可能喜歡男人?我……我長這麼大,女修的手都沒踫過,向來潔身自好!哪像他……”
他啐了一口,語氣里帶著濃濃的不屑,“天天被一群鶯鶯燕燕圍著,招蜂引蝶的,我看他就是把那些女修玩膩了,沒新鮮感了,才想著……想著換個口味!”
“噗嗤——”甦燼忍不住笑出聲,“你這腦子,也就配用來練劍了。”他搖了搖頭,語氣沉了些,“雲風禾什麼樣,你當真一點都沒看清?”
霍念挑眉︰“我用得著看清他?”
“據我所知,”甦燼指尖捻起一片飄落的梧桐葉,葉片在他掌心輕輕打轉,“雲風禾這人,看著玩世不恭,實則比誰都正經。尋常女修湊上前搭話,他要麼用扇子擋著臉裝听不見,要麼三言兩語就岔開話題,何曾有過半分輕佻?”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水面,“那些所謂的‘風流韻事’,不過是旁人見他生得好,又愛開玩笑,編排出來的罷了。”
霍念愣住了,張了張嘴︰“你……你怎麼這麼篤定?你就這麼了解他?”
“嗯,了解一些。”
甦燼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淺影,恍惚間像是透過眼前的少年,看到了上一世兵荒馬亂的歲月。
那時候他屠了鎮虛門,玄界大亂,各派自顧不暇,唯有雲風禾,始終寸步不離地守在霍念身邊。
霍念被他傷得靈核受損,修為大跌,是雲風禾背著他闖萬毒林找解藥,是雲風禾在他被仇家追殺時,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那時候的雲風禾,哪還有半分如今的嬉皮笑臉?眼里只剩執拗的護著,連一句“喜歡”都藏在刀光劍影里,沒來得及說出口。
甦燼收回思緒,看向一臉茫然的霍念,語氣軟了些︰“我歷練那四年,走了不少地方,各門派的青年才俊多少都打過交道。”
“雲風禾看著浪蕩,心里比誰都有數。他若不是真的上心,犯不著在你身上耗這麼多功夫,挨你的罵,受你的氣,還甘之如飴。”
霍念听得發怔,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石階縫里的青苔,半晌才憋出一句︰“誰……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聲音卻低了許多,沒了先前的戾氣。
甦燼看著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低低笑了笑,沒再繼續逼問。
梧桐葉沙沙作響,風里帶著蘭草的清香,陽光漫過庭院,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霍念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含糊道︰“懶得跟你說這些廢話,我去看看師尊醒了沒。”
轉身往凌言的房間走,剛走兩步又停下,回頭瞪了甦燼一眼,“你可別瞎跟別人說!尤其是不能讓雲風禾听見!”
甦燼揚了揚眉,算是應了。
看著霍念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他重新靠回梧桐樹干上,指尖捏著的梧桐葉被捻得發皺。
上一世的恩怨早已成灰,這一世,或許真能不一樣。至少雲風禾那份藏在玩笑里的真心,霍念總能慢慢看清的。
風穿過庭院,卷起幾片落葉,輕輕落在甦燼腳邊,像一聲無聲的嘆息,又像一句溫柔的期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