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燼心口一熱,眼眶微澀,反手握緊了他的手︰“謝謝你……還肯要我。”
“走吧。”凌言拉著他往前,“想逛逛,還是回住處?”
甦燼望著遠處被暮色染成金紅的雪峰,輕聲道︰“看看昆侖的景色吧。畢竟……和記憶里不一樣了。”
“好。”
兩人牽著手,沿著覆雪的山道慢慢走。暮色浸了梅林,落梅簌簌,沾了兩人肩頭。
轉過一道彎,忽聞前方傳來爭執聲,清脆又帶著怒意。
“雲風禾你有病啊!”霍念的聲音炸響在梅林深處,他正拿著塊素白帕子,用力擦著唇角,像是沾了什麼髒東西,“你竟然當著那些女修的面親我?!”
雲風禾拽著他的手腕,笑得眉眼彎彎,銀白發絲垂落肩頭,映著落梅格外晃眼︰“怎麼是我親你?”他屈指彈了彈霍念的額頭,“明明是剛才人太多,她們推搡過來,你自己撞進我懷里的。”
“放屁!”霍念臉漲得通紅,帕子都快擦破了,“那也不至于嘴對嘴!你分明是故意的!”
“哦?”雲風禾俯身,湊近他耳邊,“那霍小公子剛才閉眼做什麼?”
“我那是被撞懵了!”霍念猛地推開他,卻被雲風禾順勢攬住腰,氣得抬腳就想踹,偏又被牢牢鉗制著,只能徒勞地掙扎,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
梅林外的兩人都愣住了。
甦燼握著凌言的手猛地收緊,指尖泛白。
他望著那兩道糾纏的身影,嘴角幾不可察地抽了抽——霍念?那個上一世和他斗得你死我活、整日把“斷袖”掛在嘴邊罵的驕縱小子?
記憶里,霍念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見了女修還會臉紅,對雲風禾雖親近,也只當是臭味相投的兄弟。
而雲風禾,更是出了名的風流浪子,身邊從不少女修環繞。他當年還曾冷笑,這兩人怎麼能湊到一處,如今看來……竟是自己看走了眼?
雲風禾那眼神,那動作,哪里是對兄弟的樣子?分明是勢在必得的執著。
凌言也微微睜大了鳳眸,隨即很快恢復平靜。他拉了拉甦燼的手,目光示意前方,低聲道︰“我們……還是往別的路走吧。”
甦燼這才回過神,望著梅林里還在爭執的兩人,又看了看身側神色淡然的凌言,喉間有些發緊。
兩世光陰錯位,竟連這些人的緣分,都變得如此不同了。
他點了點頭,任由凌言牽著,轉身往另一側的山道走去。
落梅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肩頭,將方才那幕旖旎又荒唐的畫面,輕輕掩在了梅林深處。
“霍念他……”甦燼走了很遠,才低聲開口,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竟也……”
凌言側眸看他,眼底帶著淺淺的笑意︰“情之一字,本就沒什麼道理可言。”他握緊了甦燼的手,“就像我們。”
甦燼一怔,望著凌言清雋的側臉,暮色落在他睫毛上,溫柔得不像話。
是啊,就像他們,兩世糾纏,愛恨交織,不也走到了如今?
他輕輕“嗯”了一聲,握緊了凌言的手,兩人並肩往暮色深處走去,身後落梅簌簌,身前山月漸升,倒比剛才的梅林,多了幾分安穩的暖意。
甦燼指尖凝氣,輕叱一聲,星霜劍出現在掌心,劍身清透如琉璃,映著漸升的山月,泛出一層冷冽的光。
他指腹摩挲著紋路——赤紅的靈氣自他掌心漫入,劍身在月色下驟然騰起赤霞,如燃著一簇跳動的火焰。
轉瞬之間,赤霞未散,劍刃末端卻悄然漫開一片幽藍,如水光漫漶,順著劍脊緩緩流淌,與赤紅交織處,竟暈出幾分紫霞般的朦朧。兩種靈氣在一柄劍上交匯,像一場無聲的拉扯。
甦燼盯著那抹紅藍交錯的光,喉間發緊。他垂眸望著劍身,竟有些移不開眼。
“在想什麼?”身側傳來凌言溫軟的聲線,帶著關切。他站在月光里,白衫被風拂得微動,鳳眸落在甦燼握著劍的手上,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
甦燼抬眸,心口那點澀意忽然涌得更甚。他搖了搖頭,又忍不住道︰“這劍……是你的第二柄佩劍。”
“嗯。”凌言應著,上前半步,指尖輕輕點了點劍身,那紅藍交錯的光便柔和了些,“當年本想尋個機會送你。”
甦燼一怔。
“那時你剛從水淵秘境出來,得了那柄寒月刃。我見你整日摩挲那彎刀,眼里的歡喜藏不住,便想,你既喜歡,我這劍送不送,倒也無妨了。”他頓了頓,聲音輕了些,“況且……那時怕唐突了。”
原來如此。
甦燼望著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從眼底漫開,染得眉眼都柔和起來,他抬手用劍鞘輕輕踫了踫凌言的手臂,語氣里帶了點自嘲的喟嘆︰“我竟在吃醋。”
“吃醋?”
“嗯,”甦燼低頭看了看劍,又抬眼看他,眼底閃著狡黠的光,“吃‘自己’的醋。你看,他先得了你的劍,還得了你的……許多關注。”
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輕得像被山風卷走,卻清晰地落進凌言耳里。
凌言先是一怔,隨即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指尖帶著微涼的雪氣︰“傻子。”
那聲“傻子”里,藏著化不開的溫柔。
甦燼被他揉得發間微亂,順勢收了劍,星霜劍化作一道流光斂入掌心。他拉住凌言的手,抬頭望著山脊的方向,那里正有一輪圓月攀上山頭,清輝漫過層疊的雪峰,鋪了滿地銀霜。
“走,我帶你去望月台。昆侖的望月台,是離月亮最近的地方,今晚月色正好。”
望月台築在昆侖山脊最陡處,青石板鋪就的台面邊緣嵌著半圈白玉欄,夜風穿欄而過,卷著雪粒掠過長空,倒襯得月色愈發清透。
山月已升至中天,像枚浸在冰水里的玉璧,清輝潑灑下來,漫過凌言的發梢肩頭,將他白衫染得近乎透明。
他正仰頭望著那輪圓月,鳳眸微眯,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側臉線條清雋如古畫里走出來的人,連帶著周身的月色都添了幾分疏離的靜美。
甦燼站在他身側半步遠,沒看月亮。
他的目光落在凌言臉上,從挺直的鼻梁到微抿的唇線,再到被月光鍍上銀邊的下頜線。
這一個月,他忙著穩固魂魄,靈力翻涌時疼得意識模糊,凌言守在一旁,時而為他渡靈力,時而沉默地擦去他額角的汗,兩人靠得那樣近,卻連指尖相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滯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