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沒接,眼楮睜得大大的,看著他臉上還沒完全擦淨的帕子印子。
柳文昭想起自己剛才吐得狼狽的樣子,耳根有點熱,剛要說話,小女孩忽然伸手,輕輕踫了踫他的臉頰,小聲道︰“哥哥,你哭了嗎?”
他一愣,才想起剛才吐的時候眼淚流了不少。他搖搖頭,把麥餅塞進女孩手里︰“沒哭,是風迷了眼。”
女孩咬了口餅子,含糊道︰“謝謝哥哥。”
廟內剛漾開的一絲暖意還未散盡,廟外的風忽然變了性子。
先前只是卷著死氣的沉郁,此刻竟帶了幾分尖銳的呼嘯,像是有無數無形的爪牙在撕扯空氣。
檐角那點微弱的金光被黑氣撞得幾欲潰散,連香案上的燭火都突突跳了兩下,明明滅滅。
凌言放下手中的半塊麥餅,眸光微凝。起身時帶起一陣清風,素白的衣袍掠過香案,驚得案上的銅鈴輕響一聲,倒像是在為他預警。
“我去去就回。”他對秦越說了句,話音未落,身形已如柳絮般飄出廟門。
柳文昭追到門口時,正見凌言足尖在牆頭上輕輕一點,白衣翩躚,竟如驚鴻般躍上了城隍廟的屋頂。
那動作輕得像沒有重量,衣袂翻飛間,仿佛與天幕上沉沉的暗赭色雲團都隔了層無形的屏障,縴塵不染。
“他要做什麼?”有弟子低聲問,眼里滿是困惑。
秦越也皺著眉,剛要開口,卻見房頂上的凌言動了。
他並未取出法器,只是雙手抬起,指尖交錯,變幻出繁復的手訣。
起初是緩慢的,如拈花輕嗅,指節流轉間,竟有細碎的金芒從指尖沁出,像揉碎的星子落在白衣上。
“天清地濁,分判陰陽——”
他的聲音清冽,穿透廟外的風聲,帶著種奇異的韻律,不似口訣,反倒像在低吟一首古老的歌謠。
隨著話音落下,第一道手訣化作一道金紋,從他指尖彈出,沿著屋頂的瓦片蔓延開,如活水般蜿蜒,所過之處,黑氣竟如遇烈陽的冰雪,悄然消融。
“日精月華,凝我清光——”
第二道手訣更快,指尖翻飛如穿花蝴蝶,金芒愈發熾烈,在他周身織成一張流動的光網。
足尖輕點,身形在陡峭的屋頂上疾走騰挪,白衣身影忽左忽右,時而俯身,時而躍起,每一次手訣變幻,都有新的金紋融入光網,與先前的紋路交織、咬合,發出細碎的嗡鳴。
柳文昭看得呆住了。那些金紋仿佛有生命般,順著凌言的指引,在城隍廟的四檐八角間游走,漸漸勾勒出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穹頂輪廓。
金光流轉間,竟隱隱能看見日月星辰的虛影,在穹頂內側緩緩轉動。
“這是……”秦越猛地瞪大了眼楮,手里的劍“ 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嘴唇哆嗦著,“上清結界……竟是上清結界!”
旁邊的弟子們也反應過來,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天哪!那不是傳說中能隔絕萬邪的上古結界嗎?”
“我師父說過,這結界至少要宗師級別的修為才能勉強結出雛形……”
秦越死死盯著房頂上那個白衣身影,眼底的震驚幾乎要溢出來︰“難怪……是天之驕子………這手訣,這靈力掌控……青鸞劍尊的徒弟,果然名不虛傳!”
他喃喃著,忽然想起鎮虛門這位霍少主的師尊,正是青鸞劍尊凌言,陣法大宗師。此刻再看他騰挪的身影,只覺得那身白衣里藏著的,是深不可測。
屋頂上,凌言的手訣愈發急促,金紋如潮水般涌向結界的邊緣。他口中的低吟也變得連貫,如風吹玉磬︰
“清濁相生,罡風為界,
星羅為網,月華作鎧,
阻彼凶煞,護此塵埃——”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他雙掌猛地向前推出。
整個結界驟然亮起,金芒璀璨如白晝,將城隍廟籠罩其中,那些纏繞在廟檐的黑氣被金光一照,發出淒厲的嘶鳴,瞬間退散三尺。
結界表面流轉著星輝般的光澤,隱隱能看見流雲的紋路。
凌言落在主殿的屋脊上,微微喘息,額角沁出一層薄汗,卻絲毫不減眼底的清明。
他望著結界外依舊濃重的死氣,眉頭微蹙。
秦越早已帶著弟子們跑到屋檐下,仰著頭,目光里滿是敬畏︰“霍少主……這、這結界竟如此……”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只覺得先前的護陣與這上清結界相比,簡直是孩童玩的泥偶。
凌言從屋頂躍下,白衣輕拂,落在秦越面前︰“暫時能擋住煞氣,但撐不了太久。”
他看了眼天色,暗赭色的雲層壓得更低,“現在是白日,煞氣就已如此濃郁,可見這旱魃的戾氣有多重。”
他頓了頓,語氣沉了些︰“若是入夜,陰氣滋生,不光是旱魃,周圍被死氣吸引來的孤魂野鬼也會聚集。到時候百鬼圍廟,結界再強,也經不起群邪撕扯。”
柳文昭听得心頭一緊,攥緊了拳頭。百鬼圍廟……光是想想那場面,就覺得頭皮發麻。
秦越也臉色凝重︰“那……那怎麼辦?我們這點人手,應付旱魃已是勉強,若再加上百鬼……”
凌言指尖捻了捻,方才結印殘留的靈力還在指尖流轉︰“白日里,你們盡快加固廟內防御,清點法器符 。我去周圍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旱魃的巢穴。”
他抬眸望向城西的方向,那里的死氣比別處更濃,像一團化不開的墨,“須在入夜前,摸清它的底細。”
凌言足尖落地時,帶起的清風卷著結界的金芒余韻,拂過檐下的銅鈴,又輕響了一聲。
他抬手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塵灰,指尖在腰間乾坤袋上一抹,二十余張符紙便憑空出現在掌心。
那些符紙泛著淡淡的紫金光澤,邊緣隱有雷光流轉,符紋如虯龍盤繞,細看時竟似有細碎的電芒在紋路間躍動——
正是修士界極為稀有的雷符,且每張都是紫符品相。
“拿著。”他將符紙遞給柳文昭,指尖相觸時帶著微涼的靈力,“分與秦道友他們,以備不時之需。”
柳文昭剛接過符紙,就听他又道︰“我去城西探查,你在此處守著,不許亂跑。”
凌言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清冽中帶著不容置喙,“旱魃巢穴周圍疫氣重,還有不知名邪祟,不是你能應付的,別偷偷跟著,這不是鬧著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