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鳳眸里沒有波瀾,平淡得像一潭深水,映著月色,也映著柳文昭通紅的眼。
柳文昭卻猛地抬頭,眼里還凝著淚“君上……君上不也是你的弟子嗎?”他聲音發顫,帶著孤注一擲的質問,“為什麼他可以……”
“因為我們相伴了七年。”凌言打斷他,望著遠處宮牆的輪廓,聲音里漫開些微暖意,像雪下埋著的春信,“從我二十歲收他為徒,我們便在鎮虛門听雪崖相伴。寒來暑往,他為我試藥,為我擋劍,為我踏遍千山尋一味仙草……”
他頓了頓,喉間似有哽咽,卻很快壓下去“我愛他。所以旁人說什麼斷袖悖倫,說什麼君不君臣不臣,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讓他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邊——那個陪我熬過最苦的冬,見過我最狼狽模樣的男人。”
“我們經歷過生離死別,我曾死過一次,是他神魂入幽冥,一身傷痕把我拖回來。每次遇險,他總把我護在身後,從來不管自己會不會萬劫不復。”
“從前的我,就像你日日所見的那樣。”他輕笑一聲,“人人懼我,敬我,見了面匆忙行禮,轉身便避如蛇蠍。只有他,像寒雪里的暖陽,明知我滿身是刺,滿身寒霜,還敢把我抱進懷里,說‘阿言,別怕’。”
他轉頭看向柳文昭,眸子里清明如鏡“所以,你明白嗎?我不會喜歡你。我的心很小,裝下他一個,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柳文昭的臉瞬間褪盡血色,白得像地上的雪。他愣愣地看著凌言,嘴唇張了又合,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冰堵住。
許久,才擠出一句破碎的話“可……可我的心里,也再裝不下第二個人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猛地靠近,右手死死抓住凌言的手腕,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不求你喜歡我,”胸膛劇烈起伏,眼里是燃燒的偏執,“只求你讓我看著……就遠遠看著,可以嗎?”
凌言還沒來得及回應,柳文昭忽然扣住他的後頸,帶著酒氣和寒氣的唇猛地壓了下來。
凌言渾身一僵,眼底閃過驚怒——
他竟沒料到這少年敢如此放肆。他伸手去推,柳文昭卻像瘋了一樣,手臂箍得死緊,舌尖甚至試圖撬開他的齒關。
怒意與被冒犯的羞惱瞬間涌上來,凌言眸光一沉,左手快如閃電,掌緣精準地擊在柳文昭後頸。
“唔……”柳文昭的動作猛地頓住,眼楮瞪得圓圓的,隨即失去焦距,身體一軟,倒在了雪地里。
凌言胸口劇烈起伏,抬手撫上自己的唇,那里還殘留著柳文昭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微微發顫。
閉了閉眼,他從袖中摸出那枚玉色花瓣,指腹用力,花瓣瞬間碎成點點熒光。
不過片刻,蕭晝卿的身影便掠了過來,落在石磯旁。
看見躺在雪地里人事不省的柳文昭,他愣了愣,隨即咋舌“好家伙,這小子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凌言轉過身,背對著他,抬手不動聲色地擦了擦唇角,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帶他回去,他喝醉了,在雪地里睡著了。”
說罷,他足尖一點,頭也不回地往宮牆方向掠去。風雪卷著他的衣擺,像一只急于掙脫束縛的夜鳥,很快便消失在月色深處。
蕭晝卿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雪地里昏迷的柳文昭,無奈地嘆了口氣,俯身將人扛了起來。
雪粒落在兩人身上,悄無聲息,只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又被新雪蓋住了。
子時末的承乾宮,燭火正燃得旺。十六盞琉璃燈懸在梁上,光暈透過紗罩漫下來,給鎏金柱鍍了層暖黃,連牆角炭盆里跳躍的火星,都像是被揉碎的星子。
推開殿門時,帶進來一陣風雪的寒氣,殿內暖香頓時漾開漣漪。
甦燼正倚在軟榻上,手里捏著本奏折,眉頭微蹙,似在斟酌什麼。
听見動靜,他立刻放下折子,幾步便迎了上來,“人找著了?”他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的急切,目光掃過凌言肩頭——那件玄狐裘竟不在了。
“嗯。”凌言應了聲,徑直往炭盆旁湊。方才在雪地里坐得久了,指尖凍得發僵,靠近炭火時,竟覺那暖意燙得人指尖發麻。
甦燼挑了挑眉,忽然伸手,攥住凌言泛紅的手,不由分說便揣進自己懷里——
竟是貼著衣襟放的。綢緞下的肌膚溫熱,帶著他慣有的暖,瞬間便裹住了那片冰涼。
“凍壞了吧。”他語氣里帶點嗔怪,另一只手揚了揚,“晚翠,端碗姜母湯進來。”
凌言被他揣得癢,下意識想抽手,撇嘴道“你干什麼?手涼得很,別凍著你。”他頓了頓,又補充,“我要沐浴。”
“嗯,該泡個熱水澡。”甦燼松了松手,卻沒放他抽回,只摩挲著他的手背,對門外揚聲,“去備水,多添些龍涎香。”
暖閣里靜了片刻,只有炭火爆裂的輕響。
凌言看著甦燼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的影開口“你就不問問,他跟我說了什麼?”
甦燼抬眼,金色的眸子在燈影里彎了彎,像浸在酒里的月牙“不問。阿言心里只有我,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他湊近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凌言耳畔“不自信的人才會追著問東問西,我犯不著跟個毛孩子計較。”
凌言被他說得耳根發熱,抽回手時,指尖已暖透了。轉身往內室走,聲音里帶點悶笑“油嘴滑舌。”
晚翠將姜母湯擱在桌案上,瓷碗底與桌面相觸,輕得像落了片雪花。
幾個宮人抬著梨花木浴桶進來,桶里早已注滿熱水,蒸騰的水汽混著龍涎香漫開來,將暖閣里的燭影都暈得朦朧。
甦燼揮了揮手,聲音輕緩“都下去吧。”
宮人們斂聲屏氣地退了出去,殿門合上的瞬間,他轉身走到凌言身後。
凌言正解著玉帶,外袍的系帶纏了個結,他指尖微涼,一時沒解開。甦燼伸手覆上他的手,指腹摩挲著冰涼的玉扣,三兩下便松了結,順帶將他束發的玉簪也抽了出來。
青絲如瀑般滑落,“急什麼。”甦燼低笑,看著凌言抓起衣物往屏風後走,步子竟帶了點倉促,“脫個衣服而已,跑那麼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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