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卻像塊冰投入滾油,馬車堆里頓時炸開了鍋。
有推搡著把兒子往車下塞的,有偷偷往孩子袖里塞銀票的,還有老夫人隔著車簾抹眼淚的,活脫脫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
演武場的海棠依舊開得熱鬧,粉白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往來的靴子碾成細碎的花泥。
場中早已劃好了方陣,鎮虛門的內門弟子們身著青衫,腰懸長劍,面無表情地立在各處,目光掃過那些磨磨蹭蹭的貴公子,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都站好了!”領陣弟子夏止頌一聲低喝,聲浪裹著靈力滾過場中,驚得幾個正偷偷咬耳朵的公子哥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人群里頓時安靜了些,卻仍有不忿的嘀咕聲。
戶部尚書家的公子胡謅,仗著父親剛捐了十萬兩銀子,梗著脖子道“憑什麼讓我們站在這里?我爹是朝廷命官,我乃堂堂……”
話未說完,一道青影閃過,夏止頌已站在他面前,劍尖斜指地面,激起一片海棠花瓣“進了這演武場,只有弟子與學員,沒有公子。再敢喧嘩,按門規處置。”
胡謅被那劍上的寒氣逼得後退半步,瞥見對方腰間的玉佩——
那是鎮虛門內門弟子的信物,據說能斬妖除魔——頓時慫了,撇撇嘴不敢再言。
場邊的回廊下,凌言一身月白錦服,外罩暗紋龍袍,正臨窗而立。
晨光落在他的襯袖上,映得銀線繡的流雲仿佛在動。他看著場中烏泱泱的人群,眉頭微蹙“竟有這麼多?”
身後傳來甦燼的輕笑,帶著點戲謔“勛貴世家哪代不是子嗣成群?不過大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你瞧那個,”他抬手往場中一點。
“吏部侍郎家的趙珩,據說能把平康坊的倌人名字倒背如流,卻連《逍遙游》都認不全。”
凌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個穿湖藍錦袍的少年正偷偷往靴筒里塞什麼,動作鬼祟,活像只偷油的耗子。他無奈搖頭“能教出一個算一個吧。”
“教?”甦燼走到他身邊,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亂的衣襟,“這些人骨頭縫里都浸著驕氣,得用大錘敲。你等著瞧,不出三日,準有哭著喊著要回家的。”
正說著,場中忽然起了騷動。只見一個穿銀紅錦袍的少年猛地推開身邊的弟子,朗聲道“我乃定國公府嫡孫李 !我祖父為昭明戰死沙場,你們敢動我?”
夏止頌面不改色“君上口諭,不論出身,一視同仁。”
“君上?”李 嗤笑一聲,眼神里滿是輕蔑,“哪個君上?是那個整日躲在宮里修道的皇帝,還是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皇後?我告訴你們,別以為換了個皇帝就能作威作福,我們李家的功勞……”
“啪!”
一聲脆響打斷了他的話。眾人只見一道青影掠過,李 捂著臉頰踉蹌後退,嘴角竟滲出血絲。
寧瑾白收了手,青衫在風里微動“辱及君上,掌嘴二十。拖下去,先去軍營磨三個月性子。”
兩個弟子立刻上前架住李 。那少年還在掙扎怒罵,卻被寧瑾白冷冷瞥了一眼“再敢多言,廢你一身筋骨。”
那眼神里的寒意,竟與甦燼如出一轍。李 頓時僵住,再不敢出聲,被拖下場時,銀紅袍角掃過海棠花瓣,狼狽得像只斗敗的公雞。
場中徹底安靜了。那些原本還想耍橫的公子哥,此刻都縮著脖子,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這才明白,眼前這些青衫弟子不是好惹的,那位新君和“皇後”,更不是他們能隨意編排的。
“開始篩選。”寧瑾白收回目光,聲音平靜無波,“年十二至十八者出列,伸出右手。”
一陣 的響動後,約莫七百來個少年站了出來,參差不齊地伸出手。
他們的手大多白皙細嫩,指節圓潤,有的還留著長指甲,染著蔻丹,與旁邊弟子們布滿薄繭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沈瀾不知何時已站在場中,手里握著枚瑩白的測靈石。他走到第一個少年面前,溫聲道“放輕松,想著天地間的氣。”
那少年顯然被方才的場面嚇住了,手抖個不停,指尖剛踫到測靈石,石頭卻只泛起一點微弱的白光。
沈瀾搖了搖頭“入國子監吧。”
旁邊立刻有小吏上前登記。那少年如蒙大赦,低著頭快步退到另一側。
接下來的測試,大多如此。測靈石要麼毫無反應,要麼只泛微光,偶爾有塊石頭亮起淡青色光暈,便引得沈瀾眼前一亮“這位公子根骨尚可,隨我來。”
被點到的公子大多一臉茫然,有的甚至想往後縮——他們從小听的是“修仙誤國”,哪里肯去學什麼吐納練氣?
“沈師兄,”寧瑾白低聲道,“這些人怕是不情願。”
沈瀾笑了笑,眼尾彎成好看的弧“不情願也得情願。師兄說了,這是福氣。”
他提高聲音,對那些面露難色的公子道,“入玄門者,月例翻倍,每月可回家探親一次。若能在三年後通過考核,還能得陛下親授劍法。”
這話一出,人群里頓時起了些騷動。月例翻倍倒在其次,能得那位傳說中的陣法宗師指點,可是連宗門少主都求不來的機會。
有幾個心思活絡的,立刻改了臉色,主動往前站了站。
輪到趙珩時,他磨磨蹭蹭地伸出手,指尖剛觸到測靈石,石頭竟“嗡”地一聲亮起耀眼的藍光,嚇得他猛地縮回手,差點摔倒。
“好強的水屬性靈力!”沈瀾眼中閃過驚喜,“你叫什麼名字?”
趙珩懵了,結結巴巴道“趙、趙珩……”
“跟我來。”沈瀾不由分說,拉著他就往听竹殿走,“你的根骨比阿禾還好,可得好好教。”
趙珩被拽著走,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把沈瀾罵了千百遍——
誰要學那勞什子法術!還不如去平康坊听小曲兒自在!
篩選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最後統計下來,入玄門的不過三十余人,入國子監的有三百多,剩下的六百來個,全被寧瑾白點了名“余下的,隨我去軍營報道。”
這話像炸雷一樣在人群里炸開。那些公子哥頓時慌了,有的哭喊著要找爹,有的干脆往地上一坐,耍賴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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