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燼沒說話,只揚了揚下巴。那五個小吏如蒙大赦,忙低著頭快步上前,將懷里的奏折小心翼翼地堆在桌案上,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卻不敢發出半分磕踫聲。
不多時,原本空曠的桌案便被奏折堆成了小山,墨跡的腥氣混著紙頁的陳舊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仙君若沒別的吩咐,小的……小的就先退下了?”李虎偷瞄著甦燼的神色,試探著問道。
“慢著。”甦燼終于放下茶碗,碗底與桌面輕撞,發出一聲脆響,“誰說沒吩咐了?”
他抬眼看向李虎,眼底的漫不經心淡了幾分,添了絲冷意“林餃曦的心腹,在這宮里還有哪些?不管是侍衛、太監還是各宮掌事,全部給本座叫來。半個時辰內,我要在這偏廳看見他們。”
李虎渾身一僵,臉上閃過一絲難色——
林餃曦的親信遍布宮闈,有些還是沾著人命的狠角色,哪是說叫就能叫來的?
可對上甦燼那雙似笑非笑的金瞳,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能硬著頭皮應道“是!小的這就去辦!”
說罷,他轉身就往外跑,連腳步都比來時更急,仿佛身後有厲鬼追趕。
偏廳里靜了片刻,霍念終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湊到甦燼身邊,壓低聲音道“甦燼,你這陣仗……還真把他們拿捏住了?”他看著那堆成山的奏折,咋舌道,“這得看到什麼時候去?”
甦燼沒抬頭,指尖已經捻起最上面一本奏折,漫不經心地翻開。
泛黃的紙頁上,林餃曦的字跡張揚跋扈,字里行間滿是對朝臣的呵斥與對民生的漠視。
他指尖在“苛捐雜稅”四個字上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冷意,才對霍念道“這些人,不過是凡人。”
“林餃曦養的狗而已。”他翻過一頁,聲音輕得像風,“狗最是惜命,也最會看主人臉色。他們先前跟著林餃曦作威作福,是因為林餃曦能給他們好處。”
“如今林餃曦成了階下囚,換個更厲害的主子,他們有什麼資本反抗?”
他抬眼看向霍衍與甦若雨,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只是若不用雷霆手段壓著,這些人背地里指不定要動什麼歪心思——”
“藏幾本折子,漏報幾個親信,有的是辦法糊弄。與其跟他們磨嘴皮子,不如直接把刀架在脖子上,省得麻煩。”
霍衍點頭“你說得在理。凡人朝堂的彎彎繞繞,本就不比玄門簡單,快刀斬亂麻才是上策。”
甦若雨也道“只是這些奏折……”她看著那座“小山”,蹙眉道,“要不要幫你分擔些?”
“不必。”甦燼合上奏折,放在一旁,“你們折騰了一夜,先去歇著吧。這些瑣事,我來應付就好。”
他看向霍念,語氣軟了幾分“霍念,你若無事,就去主殿守著師尊。他若是醒了,立刻來叫我。”
“行。”霍念應得爽快,他本就對這些奏折沒興趣,比起看文書,自然是守著師父更安心,“那我去了,有事喊我。”
說罷,他轉身就往主殿走,腳步輕快得很。
霍衍與甦若雨對視一眼,也沒再多說,去了安排好的廂房。
偏廳里很快只剩下甦燼一人。燭火在他身後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那堆奏折上。
他重新拿起一本奏折,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字跡,目光越來越沉。
苛政、貪腐、勾結……林餃曦在這昭明王朝埋下的爛攤子,比他想象的還要糟。
更讓他在意的是,好幾本奏折里都隱晦地提到了“凌霄閣供奉”,字里行間透著詭異的恭敬,仿佛那些修士才是這王朝真正的主人。
甦燼的指尖猛地收緊,將紙頁攥出幾道褶皺。
果然,林餃曦與凌霄閣脫不了干系。
他低頭看向那堆奏折,眼底的金芒漸盛。
燭火燃得久了,燈芯積了層焦黑,光暈漸漸暗下去,將桌案上的奏折染得一半明一半暗。
甦燼指尖捻著奏折邊角,看得極慢,偶爾會停下來,指尖在某個名字或某段話上反復摩挲,金瞳里的光沉得像化不開的墨。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手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才發現周遭的光線已弱得有些費眼。恰好瞥見廊下候著的綠衣宮女,便揚聲道“再添幾盞燈來。”
小宮女應聲進來,手里捧著盞新沏的雨前龍井,另一只手提著盞琉璃燈。
她將燈放在桌案角落,又小心翼翼地換了盞新燭,才把茶碗遞過去,聲音細若蚊蚋“仙、仙君,您慢用。”
甦燼接過茶盞,指尖觸到微涼的瓷壁,才覺出自己指尖有些發燙。
他抿了口茶,抬眼時見小宮女還站在原地,眼神里帶著幾分猶豫,便問道“還有事?”
小宮女被他看得一縮,慌忙低下頭,小聲道“回、回仙君,更漏剛敲過,已是丑時三刻了。您看了兩個時辰的折子,要不要……歇息片刻?奴婢、奴婢去小廚房給您煒碗參湯?熬夜傷神……”
她話說得磕磕絆絆,卻透著幾分真心實意的關切。甦燼愣了愣,眼底的冷意淡了些許,搖了搖頭“不必。”
他放下茶盞,指尖又落回奏折上,忽然想起什麼,抬眼問道“你在宮里待了多久?”
小宮女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愣才回道“回仙君,奴婢是三年前進宮的,一直在浣衣局當差,前些日子才被調到這殿里伺候……”
“那你該見過林餃曦。”甦燼打斷她,語氣平淡,“他平時在宮里,都如何行事?”
小宮女身子一僵,像是被這話燙到了,指尖攥著裙擺,聲音更低了“攝政王……他素來跋扈。平日里在宮里走動,身邊總跟著二三十個侍衛,見了他的人,不管是太監宮女還是低階官員,都得跪在地上磕頭,連頭都不敢抬。”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麼怕人的事,聲音發顫“有回御花園的花匠不小心擋了他的路,被他身邊的侍衛打斷了腿,扔出了宮……還有各宮的份例,他想扣就扣,好些太妃娘娘的用度,都被他挪去填了自己的私庫。”
甦燼靜靜听著,指尖在奏折上掐出道淺痕。果然是這副嘴臉,與奏折里那副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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