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無聲地浸透他單薄的衣衫,他忽然想起鎮虛門的後山,也是這樣一個雨天。
甦燼撐著傘站在廊下等他,傘骨上凝結的水珠滴在少年發梢,他伸手替對方拂去,卻被甦燼反手握住了手腕。
“師父,你的手總是這麼涼。”少年的聲音帶著雨水的清冽,眼底卻盛著灼人的光。
雨水順著他下頜滴落,砸在腳下的水窪里,漾開一圈圈漣漪。
他站在結界的邊緣,身後是被謊言與鮮血堆砌的冰雪地獄,身前是被細雨籠罩的、看似平靜卻可能暗藏更深陰謀的“人間”。
他曾以為逃離凌霄閣便是自由,卻不知自己從一個牢籠跌入了另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八年前的凌羲死了,死在那片他曾以為是救贖的紅光里,而如今的“柔卿”,用溫柔的皮相包裹著復仇的毒牙,將他再次拖入深淵。
“呵……”凌言低笑出聲,笑聲被細雨打散,顯得格外淒涼。
他抬起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雨水落入眼中,澀得發疼。
原來這世間最殘忍的,不是被敵人刀劍相向,而是被你以為早已逝去的親人,用最溫柔的方式,將你的過去、現在乃至未來,全部碾碎成齏粉。
“他早就死了……”凌言的聲音被暴雨吞噬,細若蚊蚋,“死在八年前那場‘救’我的戲里。”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那個會在寒絕峰雪地里偷偷塞給他烤紅薯的少年。
那個凌羲,已經和寒絕峰的初雪、和凌霄閣的長廊、和所有被鮮血掩埋的少年往事一起,永遠地埋葬在了八年前的那場雨中。
他緩緩轉過身,不再看那座冰封的章尾山。
細雨落在他發間,將墨發粘在蒼白的臉頰上,卻洗不去唇角那抹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他赤足踩在濕潤的泥土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淺淺的血印,很快又被雨水沖刷殆盡。
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就像八年前抱著凌羲冰冷的尸體走出凌霄閣時一樣,他再次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只是這一次,連心中那點微弱的光,似乎也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細雨,澆得徹底熄滅了。
遠處的山林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鳥啼,卻更顯天地間的寂寥。
唯有雨水,不知疲倦地沖刷著他的身體,也沖刷著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淒風苦雨中,他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弄丟了所有的光,只剩下滿身的傷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結界內的雪還在飄,那是屬于凌羲的瘋狂與執念。
結界外的雨未停,這是屬于他凌言的,無邊無際的悲涼與迷茫。
而那道透明的界線,如同命運的嘲弄,將兩個世界、兩種天氣、兩段被扭曲的人生,殘忍地分割開來,再無交集。
他不知道該去向何方,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被謊言包裹的過去,和那個沾滿鮮血的現在。
不知走了多久,連雨水的涼意都滲不透肌膚下灼燒的熱度。
凌言踉蹌著踩進一灘泥濘,膝蓋一軟便重重跪倒在地,額頭磕在冰冷的泥水里,意識像被投入沸鼎的殘雪,正寸寸消融。
昏沉中,他又墜入那片粘稠的黑暗,鎮虛門的天樞殿在神識深處緩緩展開朱漆飛檐,殿內沉香繚繞,卻掩不住玉階上那股刺骨的寒意。
“凌言……”
那個聲音從陰影里浮上來,帶著淬了冰的笑意。
凌言抬起頭,看見甦燼站在階上,玄色衣擺拖過光滑的白玉,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脈搏上。
少年時清俊的眉眼已染上凌厲的鋒銳,可那雙曾映著初雪與烤紅薯暖意的眸子,此刻卻盛滿了陰鷙。
“你這麼看著本座做什麼?”甦燼俯身,指尖掐住他的下顎,力道狠得幾乎要捏碎骨骼。
凌言被迫揚起脖頸,冰涼的玉階硌著脊背,視野里是對方嘴角殘忍的弧度,“呵呵呵……你要不要看看你如今的模樣,嗯?”
指尖猛地碾過他的臉頰,強迫他看向殿中那面懸空的水鏡。
鏡中倒影模糊晃動,卻依稀能看見自己狼狽的姿態——
衣衫破碎,唇角染血,平日里束得一絲不苟的墨發散亂地黏在汗濕的頸間。
“下賤,卑微!”甦燼的聲音貼著他耳畔落下,帶著滾燙的惡意,“這就是你青鸞劍尊的風骨?”
青鸞劍尊……凌言恍惚地想著,眼前這張臉,明明是甦燼,是那個在听雪崖上為他掃去肩頭落雪的少年,此刻卻用最惡毒的語氣,將他的尊嚴碾作塵埃。
“不……”他想搖頭,喉間卻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下顎被掐得更緊,甦燼的指腹狠狠碾過他顫抖的唇瓣,眼神里的瘋狂幾乎要將他吞噬。
“怎麼?”甦燼低笑,另一只手突然扼住他的喉嚨,將他狠狠抵在玉階上,“凌言,看著本座!”
窒息感驟然襲來,凌言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看見甦燼俯下身,鼻尖幾乎要踫到他的額頭,那雙曾盛滿星光的眸子,此刻只剩冰冷的嘲弄“你若不睜眼,本座立刻殺了霍念——他可還在本座手里。”
霍念……這個名字像一把冰錐,猛地刺入他混沌的意識。
那個總愛跟在他身後喊“長老”的少年,那張帶著桀驁的笑臉……我明明收了霍念為徒,為何記憶深處,卻是他喊我長老的模樣……
凌言猛地睜大眼,鳳眸里瞬間漫上血色,倒映著甦燼痴狂的影子。
“呵,這就對了。”甦燼滿意地勾起唇角,指尖順著他的喉結緩緩下滑,“你不是一直想護著他嗎?那就用你最後剩下的這點卑微的……東西,換吧。”
凌言被迫弓起身子,背脊抵著冰冷的玉階,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著屈辱。
他看見甦燼的手扯開他的衣襟,看見對方眼中翻涌的佔有欲與毀滅欲,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刀,一刀刀割在他心上。
“好看嗎……嗯……”甦燼的聲音帶著喑啞的笑意,指尖擦過他顫抖的眼角,“我要看著……看著自己如何在本座身下苟延殘喘,如何卑微又放蕩的模樣。”
劇痛與羞恥感如潮水般將他淹沒,凌言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腥甜的血味。
他想反抗,想嘶吼,可身體卻像被無形的鎖鏈捆縛,只能任由那雙手在他身上留下滾燙的烙印。
眼角有淚水滑落,滾燙的淚砸在甦燼的手背上,卻讓對方的動作猛地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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