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實在撐不住,發了高熱,意識模糊中,依舊死死握著手中的劍,站在風雪里。
當他終于因為體力不支而倒下時,是大師兄將他抬回了房間。
他燒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在他額頭上放了塊冷帕,又有人喂他喝了些苦澀的藥汁。
他以為是公孫流玉。
可等他醒來,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房間,以及窗台上放著的一瓶傷藥。
公孫流玉甚至沒有來看他一眼,只是讓弟子傳話“明日,繼續。”
凌言默默地拿起那瓶藥,低頭看著自己凍得青紫的手腳,指甲縫里甚至還殘留著昨日練劍時震裂的血痕。
那一刻,他心中某個渴望溫暖的角落,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
他不再哭,不再喊疼,也不再渴望公孫流玉的關懷。
他像一塊被反復捶打的鐵,在寒絕峰的風雪中,在公孫流玉冰冷的注視下,一點點變得堅硬,變得沒有溫度。
僅僅半年,當其他弟子還在為築基期苦苦掙扎時,凌言已經凝結了元嬰。
他以為這一次,公孫流玉會對他露出一絲贊許。
可公孫流玉只是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尚可。接下來,練劍。”
隨之而來的,是更嚴酷的劍術訓練。公孫流玉親自指點,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刁鑽,招招直指要害。
凌言常常被打得遍體鱗傷,身上的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但他從不吭聲,只是一次次爬起來,繼續揮劍。
他的劍,越來越快,越來越狠,也越來越……沒有感情。
八歲那年,凌言迎來了凌霄閣弟子的“成人”考核。
在此之前,他從未下過主峰,對凌霄閣的其他弟子也知之甚少。
他以為考核便是尋常的法術比試,或是降妖除魔的歷練。
直到他被帶到那個巨大的、刻滿了繁復符文的陣法擂台上,看到周圍縛面而坐、神情冷漠的長老,以及另外九名同樣穿著白色弟子服、卻眼神各異的少年時,他才隱約感覺到不對勁。
“考核開始。”
隨著公孫流玉坐在主位上,淡漠地吐出這四個字,一旁的弟子撥動了陣法中心的巨大銅漏。
“滴答——滴答——”
銅漏里的沙子開始流動,也像是倒計時的鐘聲。
幾乎是在同時,擂台上的氣氛瞬間變得肅殺。那九名少年,如同被驚醒的野獸,瞬間動了起來。
他們沒有使用法寶,而是赤手空拳,術法卻狠厲無比,掌風所至,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招招都奔著致命的地方而去。
慘叫聲幾乎是立刻響起。
有人被擊中丹田,靈力潰散,癱倒在地。
有人被打斷了手腳,在地上痛苦地翻滾。
還有人,直接被一掌拍中面門,當場氣絕。
凌言愣住了。他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如同煉獄般的景象,看著昔日或許還曾在山道上擦肩而過的“同門”,此刻卻像瘋了一樣互相殘殺,鮮血濺在陣法的符文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這哪里是考核?這分明是……煉蠱!
他想起了在書中看到的記載,南疆有一種蠱術,將許多毒蟲放入一個器皿中,讓它們互相撕咬,最後存活下來的那只,便是蠱王。
而他們,這十個被選中的弟子,便是那器皿中的毒蟲。
“找死!”
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注意到了呆立在一旁的凌言,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怒吼著便沖了過來,手掌上凝聚著幽綠的毒霧,顯然是下了殺手。
凌言猛地回過神,本能地側身躲避。那掌風擦著他的臉頰而過,刮得他皮膚生疼,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毒氣。
不能死!
這個念頭瞬間佔據了他的腦海。他想起了母親臨死前讓他“躲好”的叮囑,想起了公孫流玉說他是“劍”的話語。
劍,不能斷!
他不再猶豫,靈力瞬間運轉,指尖凝結出一道冰藍色的劍氣。
這是他在寒絕峰修煉的冰系法術,此刻在他手中,卻帶著刺骨的殺意。
劍氣劃破空氣,精準地刺入了那少年的肩窩。
少年慘叫一聲,攻勢一滯。凌言沒有絲毫停頓,欺身而上,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少年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凌言,然後緩緩倒下,口中涌出鮮血。
凌言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殺的還是他的“同門”。
可他沒有時間猶豫,因為另外兩名幸存的少年已經同時向他逼來。
一個速度極快,另一個則操控著藤蔓,試圖將他困住。
凌言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惡心感,眼神變得冰冷。他想起了寒絕峰的風雪,想起了公孫流玉冷漠的眼神。
劍,沒有情感。
他不再保留,冰系法術與劍術結合,瞬間在擂台上掀起一片冰風暴。
寒氣四溢,藤蔓被凍結、碎裂,短刃上也結了一層薄冰。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每一次出手都精準而狠厲,不再有半分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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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再一次濺到了他的臉上,溫熱而粘稠。
當最後一名少年捂著脖子,倒在他腳邊,眼中的光芒逐漸熄滅時,整個擂台上,只剩下凌言一個人站著。
他渾身顫抖,臉色慘白如紙,看著滿地的血污和尸體,終于再也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酸水灼燒著喉嚨。他吐得昏天暗地,直到雙腿一軟,癱倒在血泊中。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氣息,陣法的符文還在閃爍,映著他蒼白而空洞的臉。
他抬起頭,望向主位上的公孫流玉。
公孫流玉依舊面無表情,仿佛眼前這煉獄般的景象,不過是一場尋常的戲。
他甚至沒有多看凌言一眼,只是在銅漏中的沙子流盡時,緩緩站起身,轉身離去。
其他長老也隨之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仿佛地上的尸體只是無關緊要的垃圾。
凌言就那麼躺在冰冷的血泊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的血液也跟著一起冷了下去。
原來,這就是他的“家”,這就是他的“同門”,這就是他所追求的“仙途”。
沒有溫暖,沒有關懷,只有冰冷的規則和殘酷的生存。
考核結束後,公孫流玉給了凌言一本泛黃的書簡。
“這是《無情道心法》,”公孫流玉的聲音依舊冰冷,“從今天起,你修行這個。”
凌言接過書簡,指尖觸踫到冰冷的竹簡,心中卻沒有任何波瀾。
經歷了那場煉獄般的考核,他心中最後一點對溫情的渴望,也徹底熄滅了。
無情道。
顧名思義,棄絕七情六欲,心如止水,道心成劍。
這似乎……很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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