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甲冑太涼了,貼著肉難受,我卸下去。”甦燼說著便要扯下肩甲,玄鐵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廣場上格外清晰。
“在廣場上解輕甲像什麼樣子!”凌言急忙按住他的手,“成何體統!”
“可它真的很礙事啊師父——”甦燼委屈地癟了癟嘴,忽然意識到什麼,眼楮一亮,“啊,對了!正事!”
他猛地松開解甲的手,反而一把攥住凌言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對方踉蹌了一下。
凌言不穩地撞進他懷里,頓時又羞又惱“你又發什麼瘋——”
“師父忘了?”甦燼低頭,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廓,暮色中,他的眼楮亮得驚人,“你可是答應我了的。”
凌言的心猛地一跳,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了。
他當然沒忘——在授印禮前,他被逼無奈點頭答應過,禮成之後便去月老祠。
只是方才被眾人圍著,沒想到甦燼竟還記著。
“何……何事?”他故作茫然,眼尾卻悄悄泛紅,明明是明知故問,聲音卻不自覺地發虛。
甦燼低笑一聲,故意拖長了語調,湊到他耳邊“師父答應過弟子,要去……”他頓了頓,看著凌言瞬間繃緊的身體,才慢悠悠地吐出那三個字,“月、老、祠。”
“你!”凌言猛地抬頭,撞進他眼中狡黠的笑意里,羞得幾乎想用法術凍住他的嘴。
暮色四合,廣場四周的宮燈次第亮起,暖黃色的光暈勾勒出兩人交疊的身影,將他泛紅的耳尖照得清晰可見。
“師父可不能言而無信。”甦燼收緊了握住他手腕的手,輕輕晃了晃,像個討要糖果的孩子,只是眼神里的認真卻不容錯辨,“長老說話,可得算話。”
凌言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茶色眼眸里映出的自己微慌的模樣,忽然覺得晚風吹來的涼意都被這股灼熱的氣息驅散了。
他別開臉,望著遠處山坳間若隱若現的朱紅飛檐——那正是鎮虛門後山的月老祠。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秋風卷著落葉的沙沙聲。
甦燼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生怕他突然變卦。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再勸勸時,凌言忽然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一片落在心湖的葉子,蕩開細微的漣漪。
他沒有抬頭,只是任由甦燼牽著自己的手。
“先……先回听雪崖換件衣服。”凌言低聲道,指尖悄悄反握住甦燼的手,“你這一身甲冑去月老祠,像個要去搶親的山匪。”
甦燼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爽朗的笑聲,一把將凌言的手緊緊握在掌心“好!听師父的!回听雪崖換衣服,然後……”
他拉著凌言轉身,玄鐵輕鎧在石板路上踏出清脆的聲響,驚起了樹梢上棲息的夜鳥。
“然後就去月老祠,”甦燼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歡喜,穿透了漸濃的夜色。
“讓月老看看,他拴了這麼多年的紅線,總算要把听雪崖的青鸞和紫鳳,真正系在一起了!”
凌言被他拉著往前走,月白長袍的衣擺在風中揚起優美的弧度。
他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在宮燈下投下的影子,唇角那抹極淺的笑意,終于在暮色中徹底舒展開來。
遠處的月老祠在夜色中亮起溫暖的燈火,仿佛早已在那里,等待著這對歷經七載師徒、終成眷屬的紫鳳與青鸞,前來許下那一句“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誓言。
秋風送爽,星月相伴,鎮虛門的夜晚,因這一場即將到來的誓言,而染上了最溫柔的期待。
鎮虛門的宮燈一路蜿蜒,暖黃的光暈在石板路上流淌,將甦燼與凌言交握的身影拉得很長。
“師父走慢些,”甦燼的笑聲里還帶著方才的雀躍,手腕微用力,將走得有些怔忡的凌言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听雪崖的石階滑,仔細腳下。”
凌言“嗯”了一聲,目光從兩人交握的手上移開,落在前方熟悉的朱漆門扉上。
听雪崖是他獨居了近七年的地方,清冷雅致,此刻在夜色中卻透著一股不同以往的暖意——
只因身邊這人,正用不容錯辨的力道,牽著他,走向一個名為“未來”的方向。
門軸“吱呀”一聲轉動,帶起一絲淡淡的梅香。這是凌言偏愛的燻香,甦燼早已爛熟于心。
“我去換衣服,”甦燼松開手,指尖卻戀戀不舍地蹭過凌言的掌心,茶色眼眸在昏黃的燭火下亮得驚人,“師父先歇著,我去去就來。”
“去吧。”凌言頷首,看著甦燼幾乎是小跑著沖出主屋,奔向他自己那處位于听雪崖東側的小庭院,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明明已是能獨當一面的宗師,卻在他面前,總帶著幾分未脫的少年氣。
屋內只剩下凌言一人。他走到梳妝台前,銅鏡里映出一張清俊出塵的臉,眉骨高挺,眼尾微挑,此刻卻因暮色和心緒,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他抬手,解開發髻上的玉冠。
青絲如瀑,瞬間垂落,幾乎觸及腰間。那是一頭極美的黑發,在燭火下泛著緞子般的光澤。
凌言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發梢,動作有些生疏,又有些莫名的溫柔。
過去的許多年,他總是將長發束得一絲不苟,如同他的心緒,被牢牢禁錮在“仙尊”、“師父”的殼子里,容不得半分松散。
他取過一條月白色的絲帶,將前發半束,余下的青絲便如墨瀑般垂在身後,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鏡中的人,少了幾分平日里的清冷疏離,多了幾分柔和的居家氣息。
他頓了頓,又從妝奩深處取出一支梅花白玉簪。
簪身是溫潤的羊脂白玉,雕刻著幾枝疏梅,花蕊處嵌著細小的珍珠,在燭光下微微閃爍。
這是……許多年前的東西了。他記得,那是他剛入鎮虛門不久,一位早已過世的長老所贈,說他性子太冷,這梅花簪或可添些暖意。
那時的他,只覺得可笑,暖意?于他而言,不過是無用的虛妄。
可如今,他卻將這簪子,輕輕插入了腦後的發間。梅花的冷香與雪松香交織,竟不覺得違和。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妝奩角落的一個錦盒上。
盒子不大,用深紫色的錦緞包裹,邊緣繡著細密的銀絲卷雲紋。
凌言伸出手,指尖在盒蓋上停頓了許久,才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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