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父?”他下意識喃喃,聲音細若蚊蚋,卻足以讓前排的弟子們听見。
坐在他身側的沈瀾原本正凝神看著案頭的陣盤,此刻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驟然收縮。
他身旁的段塵鳴手里轉著的狼毫筆“咚”地掉在硯台里,墨汁濺上袖口都未察覺,只怔怔望著高台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往日里,凌言便是束發帶都選素淨的白玉,何時曾戴過這般……張揚的飾物?
更讓眾人驚駭的是,凌言對此似乎毫無所覺。
他將玉簡輕放在楠木講台上,抬眸掃過台下驟然凝固的空氣,鳳眸里依舊是慣常的淡漠,仿佛那枚在晨光中流光溢彩的耳墜,不過是他袍上一粒尋常的玉扣。
“今日講《上清結界》。”他開口,聲音清冽如舊,指尖劃過玉簡,“此陣以星辰力為引,需明辨二十八宿方位,稍有差池便會……”
他話未說完,台下忽然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氣聲。
霍念終于從震驚中回神,他下意識地轉頭,想向身旁的甦燼求證自己是否昨夜修煉岔了氣,卻在看清那人耳垂時,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
不知何時坐在他旁邊的甦燼,此刻正單手支著下頜,似笑非笑地看著高台。
他左耳垂下,竟懸著一枚與凌言那只全然對稱的琉璃耳墜!
銀流甦隨著他偏頭的動作晃到頰邊,月白琉璃珠里的銀絲劍穗與凌言發間的玉簪遙遙相映,末端的赤金珠狡黠地閃著光,分明是一對兒!
“甦……甦梓宸?!”霍念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音的驚駭。
他指著甦燼的耳朵,又猛地轉向高台,再轉回來時,臉色已白得像張紙,“你……你你你……”
他感覺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又狠狠拋進了亂流里。
那個平日里在他心中如同高嶺之花、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尊,竟戴上了如此艷麗的耳墜?
而這個總愛笑著調侃他、看似玩世不恭的“師兄”,耳朵上竟戴著同一款式的耳墜?!
這算什麼?!
“怎麼?”甦燼挑眉,指尖漫不經心地撥了撥頰邊的銀流甦,琉璃珠在晨光里碎成點點星輝,“霍師弟是覺得……為兄這耳墜不好看?”
他語氣輕松,仿佛在討論今日天氣,可那耳墜卻在他動作間晃得越發明顯。
“不、不是……”霍念舌頭都打結了,他看看甦燼,又看看高台上已然蹙起眉的凌言,只覺得天旋地轉,“我是說……師父他……你怎麼也……”
他後面的話被自己咽了回去,只覺得一股氣血直沖頭頂。
他想起平日里凌言對甦燼那與眾不同的縱容,想起兩人平時若有似無的眼神交匯,想起此刻這對晃眼的耳墜……
一個荒謬到讓他渾身發冷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腦海里炸開。
“你們……”霍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們……”
“啪——”
一聲清脆的玉簡敲擊高台聲驟然響起。
高台上的凌言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玉簡,鳳眸微眯,目光如冰刃般精準地射向台下交頭接耳的方向。
他右頰的銀流甦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琉璃珠里的銀絲劍穗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光。
“霍雨桓。”他開口,聲音里沒了半分溫度,往日里隱藏在淡漠下的威嚴此刻全然釋放,“若不想听,便滾出去。”
一句話,讓整個悟真堂落針可聞。
霍念渾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震驚與混亂都卡在了喉嚨里。
看著高台上凌言那雙毫無波瀾的鳳眸,想起師父平日里最厭惡弟子擾亂課堂。他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在觸踫到凌言目光的瞬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甦燼在一旁輕輕嗤笑一聲,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對霍念道“還不快坐好?師父講的‘星辰引’,可是破你上次卡在第三重的‘北斗陣’的關鍵。”
高台上,凌言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玉簡上,仿佛方才的插曲從未發生。
指尖按在玉簡冰涼的石面上,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切進悟真堂,將他廣袖下的手腕映得半透明。
袖口下那只手正不受控制地輕顫,指腹摩挲過玉簡邊緣時,甚至帶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滯澀。
霍念方才那聲破音的驚駭像根細針,扎進他素來無波的心湖里,漾開的漣漪尚未平息,又牽扯出深藏的惶惑——
他不怕弟子議論,不怕掌門問責,唯獨怕這看著長大的孩子,眼中從此染上無法化解的震驚與隔閡。
台下忽然響起極輕微的衣袂摩擦聲。凌言眼角余光瞥見甦燼支著下頜的手微微抬了抬。
指尖似有若無地劃過自己耳垂的琉璃珠,銀流甦晃動時,赤金珠在晨光里閃過一抹狡黠的光。
"上清結界以星辰力為引"凌言強行收斂心神,聲音刻意壓得比平時更低沉,試圖用陣法術語的冰冷質感覆蓋胸腔里翻涌的情緒。
"需辨明東方蒼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的星軌走向,尤其尾宿九星相連如龍尾擺動,引星力時若錯判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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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未說完,左手卻因用力攥緊玉簡而指節泛白。
余光里,霍念仍維持著僵坐的姿勢,側臉繃得像塊寒冰,偶爾偷瞄高台時,睫毛都會劇烈顫動。
這孩子自小跟著他長大,眼里向來只有"師尊"二字的威嚴,更遑論與甦燼
極輕的一聲笑從斜前方傳來。凌言抬眸,正對上甦燼含笑的目光。
那人趁眾人低頭看玉簡時,飛快地用口型說了三個字"別緊張。"
忽然想起昨夜甦燼將耳墜替他戴上時,指尖擦過他耳垂的溫度。"阿言,"那人當時捧著他的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們不必藏著了。青鸞劍尊也是人,為何不能有想護在懷里的人?"
是啊,為何要藏?
凌言深吸一口氣,清晨帶著桂花香的空氣灌入肺腑。他可是掌刑罰、定規矩的長老,何時學會了瞻前顧後?
不過是因著霍念這孩子從小跟著他,便總怕驚了他眼中那片干淨的天。
他抬手,指尖劃過講台上的楠木紋路,力道逐漸沉穩"若錯判尾宿弧度,星力便會反噬陣眼,輕則經脈紊亂,重則"
他頓了頓,鳳眸掃過台下,刻意掠過霍念發白的臉頰,"重則如三年前玄磯峰弟子引星入陣時,誤將尾宿當箕宿,最終靈力暴走,至今仍在靜心崖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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