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樓“倚翠樓”的飛檐挑著十數盞琉璃羊角燈,燈盞里的燭火在夜風中明明滅滅,將樓前那對一人高的鎏金狻猊香爐映得流光溢彩。
爐中焚著龍涎香,青煙裊裊升騰,混著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脂粉香與絲竹聲,織成一張奢靡誘人的網,兜頭罩向每一個踏入此地的人。
樓門並非緊閉,而是由兩名身著水綠色比甲、梳著雙丫髻的清秀小丫鬟守著,見有人來,立刻笑靨如花地屈膝行禮︰“兩位公子里邊兒請——”
一腳踏入樓內,暖意與更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
大廳寬敞明亮,頭頂懸著數盞水晶垂燈,將地面磨得發亮的青石板照得清清楚楚。
廳中早已坐滿了各色人等,有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也有腰纏萬貫的商人,推杯換盞之聲、調笑嬉鬧之聲與絲竹管弦之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片喧囂的樂土。
廳中央設有一方小小的樂台,兩名身著粉色羅裙的姑娘正懷抱琵琶,縴指在琴弦上撥動,流淌出婉轉柔媚的曲調。
另有幾名姑娘穿梭在席間,或為客人斟酒,或陪笑言談,她們的妝容精致,釵環叮當,裙擺上的珠翠隨著動作輕輕搖曳,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淺笑都透著勾人的意味。
一個身材豐腴、穿著大紅褙子、臉上敷著厚厚脂粉的老鴇立刻扭動著腰肢迎了上來,她眼角的細紋里都透著精明,上下打量了甦燼和霍念一眼。
見兩人衣著華貴,尤其是甦燼那身月白錦袍料子上乘,霍念的藕荷色浮光錦更是少見,頓時笑得滿臉褶子都堆到了一起︰“哎喲,是哪陣風把兩位俊公子吹來了?快請坐,快請坐!”
甦燼懶得與她虛與委蛇,徑直走到一張靠窗的空桌前坐下,隨手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啪”地一聲拍在桌案上,銀票邊緣露出的數字足以讓老鴇瞳孔一縮。
他翹起二郎腿,姿態慵懶,目光掃過樂台上彈琵琶的姑娘,語氣帶著幾分挑剔︰“就這水平?給小爺把你們樓里彈琵琶最好的姑娘叫出來,別拿這些庸脂俗粉來糊弄人。”
老鴇眼楮一亮,連忙賠笑道︰“公子慧眼!我們樓里彈琵琶最好的,當屬翠鶯姑娘和……”
甦燼不耐煩地打斷她,斜乜了一眼旁邊坐姿僵硬、滿臉不自在的霍念,故意壓低聲音,卻又剛好能讓老鴇听清︰“瞧見沒?我這兄弟,可是攝政王跟前兒的選房表弟,剛從外地來黎安城沒幾天,正經的皇親國戚。”
“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得找兩個懂事的、會伺候人的姑娘,別嚇著人家。”
他說著,狀似無意地用扇子指了指霍念,霍念被他說得臉頰一紅,想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更拘謹地挺了挺腰板,努力做出一副端正的樣子,卻顯得更加手足無措。
老鴇一听“攝政王”、“皇親國戚”這幾個字,腰彎得更低了,臉上的笑容也愈發諂媚︰“哎喲!原來是貴人!失敬失敬!公子放心,咱們這兒的姑娘個個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保證懂事又乖巧!”
甦燼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大廳角落里幾個神色略顯異樣的客人,以及二樓欄桿處隱約閃過的身影。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听說你們這兒有個妙人?叫什麼……棠眠?是吧?怎麼個價啊?本公子倒是想見識見識。”
“棠眠姑娘?”老鴇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了起來,只是眼神里多了幾分為難,“哎喲公子,您這消息可真靈通!”
“棠眠姑娘是我們這兒的花魁,那可是金枝玉葉,一般不出來見客的,尤其是這大廳里人多眼雜,姑娘臉皮薄,怕生。”
“哦?”甦燼挑眉,又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這次的厚度比剛才那疊更甚,他隨手扔在桌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兩千兩。給本公子開個上好的雅間,把你們樓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來,再去把棠眠給我叫來。錢,不是問題。”
兩千兩銀票!老鴇的眼楮瞬間瞪得溜圓,嘴角咧得幾乎要踫到耳根,那雙手激動得微微發顫。
連忙伸出涂著丹蔻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銀票捏在手里,反復確認了幾遍才寶貝似的揣進懷里,聲音都因為興奮而有些發顫︰“哎喲!公子爺真是大手筆!大氣!您放心!小的這就去安排!最好的‘攬月閣’雅間,立刻給您收拾出來!”
“酒菜管保是頂好的!至于棠眠姑娘……我這就去她院里通傳一聲,就算姑娘害羞,看在您這麼大方的份上,也定會出來見見您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朝旁邊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還愣著干嘛?快帶兩位公子上樓!去攬月閣!好好伺候著!”
“是,媽媽!”小丫鬟連忙應著,恭敬地對甦燼和霍念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公子,這邊請。”
甦燼這才緩緩起身,臨走前,他似笑非笑地瞥了老鴇一眼,又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聲音補充了一句︰“告訴棠眠,就說……對她的‘尾巴’很感興趣。”
老鴇聞言,臉上的笑容猛地一滯,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但很快又被貪婪掩蓋,她含糊地應了一聲,便匆匆轉身朝著後院跑去。
甦燼勾了勾唇角,壓低聲音對身邊依舊緊張的霍念道︰“記住,一會兒進去,少說話,多觀察。學著點,別露了餡兒。”
霍念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跟著甦燼,在小丫鬟的引領下,朝著二樓那間名為“攬月閣”的雅間走去。
樓梯吱呀作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奢靡與危險的邊緣。
“攬月閣”雅間內果然氣派非凡。 四壁皆以紫檀木為框,嵌著大幅的緙絲仕女圖,絹帛上的美人眉眼含情,仿佛下一秒便要從畫中走出。
正中央擺著一張雕花圓桌,桌面光滑如鏡,能映出人影。
四周環繞著四張鋪著雪白狐裘的圈椅,觸手柔軟。
靠窗處設了一架玲瓏的雲母屏風,屏風上用金線繡著纏枝蓮紋,光影透過屏風的鏤空處,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花紋。
最惹眼的是那盞懸于頭頂的羊角琉璃燈,燈盞呈蓮花狀,點燃的燭火將琉璃映照得五彩斑斕,整個房間都籠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奢靡光暈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