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雪山之巔的甦燼,正收到那道來自鎮虛門的傳訊符。
符紙在他掌心化作流光,霍衍的話語清晰地傳入耳中。
他握著星霜劍的手猛地一緊,劍身發出一聲清越的顫鳴,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的激動。
師父……出關了?
他抬起頭,望向鎮虛門的方向,風雪吹亂了他的發絲,卻吹不散他眼中驟然亮起的光芒。
四年來的思念與擔憂,在此刻化作一股難以言喻的洪流,沖擊著他的心髒。
風雪如刀,刮過幽墟山脈嶙峋的岩脊。
甦燼手中的星霜劍已被妖物的污血浸染,劍身卻依舊透著凜冽的寒光,每一次揮砍都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鳴。
最後一只青面獠牙的“裂魂妖”在他劍下化作齏粉,殘肢碎骸尚未落地,便被狂風吹散成點點黑氣。
他甚至來不及擦拭劍鋒,收劍入鞘的動作快如閃電,衣擺上濺落的血珠在極寒中瞬間凝結成冰粒。
心中那道來自傳訊符的訊息如同燎原之火,灼燒著他每一寸神經——師父出關了。
“師父……”
他低聲念著這個魂牽夢繞的名字,喉結輕輕滾動,眸中是壓抑了四年的狂喜與急切。幽墟山脈的妖物近日異常活躍,他本是奉命清剿,卻不想耽擱了行程。
此刻,所有任務都已拋諸腦後,他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回鎮虛門,趕回听雪崖,回到那個人身邊。
星霜劍似是感應到主人的歸心似箭,劍柄處傳來細微的溫熱。
甦燼足尖一點,身形如離弦之箭,在崎嶇的山路上疾馳。他甚至無暇顧及風雪拍打在臉上的刺痛,只朝著東方——
鎮虛門所在的方向,奮力趕去。
每一步都踏在積雪與岩石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又被新的風雪覆蓋。
五日後的洗塵宴,他絕不能遲到。不,他要更早回去,早一刻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也好。
與此同時,凌言坐在書案前,面前攤開的卻並非方才那些記載江湖事的《奇錄記載》,而是幾本封面花哨的……才子佳人話本。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素白的衣袍上,勾勒出清冷的輪廓。
他指尖捻著一本名為《霜雪情長》的話本,眉頭微蹙,似乎對里面纏綿悱惻的情節有些無奈,又有些……不易察覺的專注。
“……他白衣勝雪,立于斷橋之上,眸光清冷如月華,卻在見到她粉衣染血時,第一次亂了心緒……”
凌言看著書中描繪的白衣男子,不知怎的,腦海中竟浮現出甦燼的身影。
“胡鬧。”
他輕嗤一聲,目光掃過桌上堆積的書冊,這才發現霍念買回來的不僅有《奇錄記載》,還有不少這類江湖趣聞與言情話本,也不知那小子是怎麼誤打誤撞買回來的。
時間在翻書與眺望中悄然流逝,很快便到了洗塵宴當日。
晨曦微露,听雪閣內一片寧靜。
凌言起身,走到衣櫃前,準備挑選今日的衣袍。他素來偏愛素白、月白淡雅之色,指尖劃過一排排質地精良的錦袍,最終停在一件素白錦袍上。
然而,就在他準備取出時,眼角的余光卻瞥見衣櫃角落,一件折疊得異常整齊的衣物。那顏色……竟是極為少見的淡粉色。
他微微一怔,疑惑地伸手將其拿起。入手是細膩的雲錦,觸手生溫。
展開一看,竟是一件廣袖錦袍,上面用銀線與朱砂繡著傲雪的紅梅,一枝枝傲骨錚錚,在淡粉的底色上顯得格外奪目。
袖口則是用金線繡出層層疊疊的水波紋,精致繁復,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這樣式……凌言瞳孔微縮。
這分明是四年前民間極為流行的“落梅映雪”款,當時他還曾對這種過于艷麗的風格嗤之以鼻,認為有失修士風骨。
可他明明不記得自己買過這樣的衣服,何況如此花哨,與他平日的審美大相徑庭。
“奇怪……”他喃喃自語,指尖輕輕拂過錦袍上的紅梅繡紋,觸感細膩,針腳均勻,顯然價值不菲。
是誰放在這里的?霍念?不像,那孩子雖跳脫,卻也知道他的喜好。霍衍?更不可能。
他拿著錦袍,對著窗邊的銅鏡比了比。
鏡中的人,墨發如瀑,幾縷發絲從鬢邊自然垂下,用一枚精致的金色發扣松松束起,余下的長發在腦後挽成一個簡潔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與線條優美的下頜。
淡粉色的錦袍與他白皙的膚色、烏黑的發絲形成了奇妙的映襯。
那紅梅繡紋仿佛活了過來,與他鬢邊垂下的發絲相映,竟生出一種說不出的雅致與……契合。
仿佛這衣袍,本就是為他此刻的裝束量身定做一般。
凌言看著鏡中與粉袍相得益彰的自己,心中第一次對“淡雅”之外的顏色產生了動搖。
他素來清冷,不喜應酬,更厭煩宴席上的喧囂,但今日不同。
今日是出關的洗塵宴,是霍衍與霍念的一番心意,更是……或許能見到甦燼的日子。
他想起書中那白衣男子為粉衣女子亂了心緒的情節,又想起甦燼在風雪中獨立的身影,想起那些記載中他數次險些喪命的經歷……
心中那股復雜的情感再次翻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那就……試試吧。”
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與期待。
或許,偶爾換一種顏色,也並無不可。更何況,這衣袍上的紅梅,像極了那人眼中執著的光。
夏日的蟬鳴穿破听雪閣的竹簾,陽光透過葉隙篩下斑駁光點,落在微涼的青石地板上。
凌言剛將那襲淡粉色的“落梅映雪”錦袍穿好,正低頭用指尖撫平領口處的銀線繡紋。
忽听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少年略顯氣喘的呼喊︰“師父!宴席準備……”
話音戛然而止。
霍念撞開半掩的雕花木門,手里還提著一壺剛沏好的碧螺春,卻在看清屋內景象的瞬間定在原地,眼楮瞪得溜圓,仿佛見了什麼驚世駭俗之事。
凌言正對著銅鏡調整發扣,聞言疑惑地抬眸,墨色鳳眸掠過一絲不解︰“怎麼了?毛毛躁躁的。”
少年喉結滾動了一下,視線黏在凌言身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道︰“額……這衣服……師父,您竟然……竟然穿了?”
他的目光掃過那淡粉底色上傲骨錚錚的紅梅,又看向凌言鬢邊松松束著的金色發扣,以及那幾縷自然垂落的墨發,驚得嘴巴張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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