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血霧卷著妖王身影消失在雲層深處,只留下滿空妖物的咆哮。
“爹!”蕭澤安帶著幾名弟子沖過來,看到蕭鶴一昏迷不醒的模樣,眼眶瞬間通紅。他想上前查看,卻被蕭鶴一微弱的聲音阻止。
“澤安……”蕭鶴一艱難睜眼,咳出一口血沫,卻不顧胸口劇痛,抓住兒子的手,“別管我……帶剩下的人,去加固結界。”
“爹!你都傷成這樣了——”蕭澤安的聲音哽咽,眼淚砸在蕭鶴一染血的衣袍上。
“蓬萊不能破……”蕭鶴一的眼神忽然變得異常明亮,他指著天際妖雲,“結界一破,妖族穿過昆侖雲海……下界的百姓……”
他說不下去,只是用力捏著兒子的手,“爹知道你能守住……”
“爹!”蕭澤安猛地擦去眼淚,跪坐在地磕了個頭,起身時已是一臉決絕。他轉向甦燼,拱手道︰“道友,家父就拜托你了。”
甦燼頷首︰“去吧,這里有我。”
看著蕭澤安帶著弟子們沖向結界破損處的背影,霍念才發現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他低頭看向懷中虛弱的蕭鶴一,又望向被妖雲籠罩的天際,喃喃道︰“甦梓宸……三日……我們真的能守住嗎?”
甦燼沒有回答,只是解下腰間水囊,用布巾沾了水,輕輕擦拭蕭鶴一胸口碳化的傷口。
他指尖劃過那些詭異的灼燒痕,眸光沉靜如夜——上一世末法時代的尸山血海他曾踏過。
海風卷過龍台廢墟,將蕭鶴一散亂的墨發吹起,那抹染血的白衣在血色天光下,像一面即將熄滅卻仍在燃燒的旗。
殘垣斷壁間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海風卷著硝煙從主殿坍塌的穹頂灌入,將蕭鶴一染血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甦燼小心翼翼扶著他靠在半截石柱上,指尖觸到他後背濕冷的血漬時,能清晰感覺到那具軀體因劇痛而抑制不住的輕顫。
周圍散落著受傷的弟子,有人用斷裂的劍鞘撐著殘肢坐在瓦礫堆里。
有人咬著布巾為同伴包扎腹部外翻的傷口,唯有骨骼錯位的悶響與壓抑的喘息在廢墟中蔓延,連呻吟都碎成了絕望里的緘默。
“咳咳……”蕭鶴一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掌心咳出的血沫濺在甦燼袖口,他望著眼前兩個青年——
甦燼眉眼間沉斂著與年紀不符的冷冽,霍念雖面色蒼白卻眼神清亮,終究是忍不住啞聲開口,手指顫抖著指向結界外翻涌的妖雲。
“我看你們二人……年紀不過弱冠,怎會……”他氣息一滯,胸口碳化的傷口又滲出黑血。
蓬萊結界將傾,速從西側密道走……我蓬萊弟子生為護界石,死作鎮海碑,你們犯不著……”
“蕭掌門。”霍念單膝跪地,指尖按上蕭鶴一腕脈,感受著那縷游絲般的靈力在枯竭的經脈里沉浮。
“我與師兄此來,正是為助蓬萊度過此劫。”他抬眸望向天際那道撕裂雲海的黑色裂隙,妖雲翻涌間隱約可見巨爪撕裂光幕的幽光。
“只是方才觀結界崩毀之勢,似有陣腳從內而破的痕跡,莫非……”
蕭鶴一蒼白如紙的面容驟然浮起一抹病態的潮紅,不是氣血上涌,而是極致的屈辱與痛心。
他猛地閉上眼,長睫上凝著的血珠簌簌滾落,砸在染血的衣襟上,暈開更深的紅。
良久,他從齒縫間擠出破碎的字句,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蓬萊……出了叛徒。”
“叛徒?”霍念猛地抬頭,連甦燼擦拭傷口的動作都頓了頓。
“是我親傳弟子,墨塵。”蕭鶴一的聲音陡然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是他……打開了陣腳中樞的鎖靈環。”
他指向結界破損最嚴重的東南方向,那里至今還殘留著陣法被從內部瓦解的紊亂靈光。
“若非陣腳核心被毀,縱使妖王傾巢而出,亦……”他說不下去,只覺得心口比傷口更疼,每一個字都帶著割裂般的痛楚。
“他為何要背叛?”霍念的聲音發顫,目光掃過周圍缺肢少臂的弟子。
蕭鶴一慘然一笑,笑聲里滿是破碎的悲涼。
他望著遠處翻騰的妖雲,眼神卻飄向了十年前的某個黃昏︰“因一個女子……”
海風嗚咽著穿過殘梁,將他的話語撕得零碎,“那姑娘叫阿月,與墨塵是山下的青梅竹馬。妖界第一次攻山時,她為護傳送陣被妖將的利爪貫穿心脈,當時墨塵……”
他的指節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他就跪在我面前,額頭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響,求我救她。”
甦燼垂眸,看著蕭鶴一掌心滲出的血珠滴在自己手背上。
“後來妖王找到了他。”蕭鶴一的聲音低得像耳語,“說只要他打開蓬萊結界,便可用妖界禁術復活阿月……”
他猛地攥緊甦燼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幾乎要嵌進對方皮肉里,“他信了!就在我閉關修復靈脈的第七日,他趁著星夜……打開了鎖靈環!”
“當時……守陣的千余名弟子,大半都死在了妖潮突入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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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鶴一的眼神陡然變得赤紅,“我出關時只見血海滔天,是我親手……親手將他斬于龍台之上!”
他松開甦燼的手,無力地垂落,指腹蹭過石柱上刻著的弟子名錄,那些名字里,墨塵的名字曾在最前列。
“我養了他十年,從他十三歲入山,到他成為蓬萊最年輕的護陣使……我從未想過……”
廢墟深處傳來弟子壓抑的啜泣,卻很快被海風吞沒。
甦燼沉默地看著蕭鶴一血肉模糊的胸口,那些詭異的灼燒痕在暮色中泛著黑紫,忽然覺得這場景無比熟悉。
上一世,他也是這樣親手廢了凌言的經脈,看著那個永遠清俊出塵的男人蜷縮在雪地上,白衣染血如梅。
凌言那時看著他的眼神,是否也像此刻蕭鶴一這般,混合著痛心、失望,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孺慕之悲?
“甦燼……”霍念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甦燼抬眸,眸光深處翻涌的血色尚未完全斂去。
凌言魂祭昆侖前最後的眼神,那聲“求你放過你自己”像淬毒的冰錐,此刻正順著蕭鶴一的血淚,扎進他早已冰封的心髒。
他伸出手,輕輕覆在蕭鶴一按在傷口的手背上,指尖靈力微吐,將蔓延的魔焰暫時壓制下去︰“叛徒已誅,當務之急是守住結界。”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唯有指腹下的顫抖泄露了心緒,“蕭掌門且安心療傷,剩下的事,有我們。”
蕭鶴一怔怔地望著他,青年沉郁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遠處結界的崩裂聲越來越密,血色天光下,。
而甦燼看著蕭鶴一染血的面容,眼前卻又浮現出凌言最後身死時的模樣——白衣染血,卻伸手輕點他的心口︰“是師父的錯,寡恩負卿……魂祭幽冥,黃泉路上……不悔曾護你劍底生。”
原來這世間最痛的背叛,從來不是刀刃相向的決絕,而是你親手澆灌的桃李,最終結出了毒果,刺穿你心髒的同時,還帶著你曾賦予的、溫熱的余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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