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起他的黑發,露出額角未消的紅痕。五日前他便能下地,卻始終沒敢再去若雪閣——
怕看到那雙依舊冷淡的鳳眸,怕證實“守夜”不過是自己重生後的錯覺。
果然,凌言再未露面,唯有柔卿每日帶著藥和靈米糕,用那雙盛著梨渦的眼尾掃過他的傷口,輕聲問︰“師兄今日可好些?”
“真心……也只有柔卿。” 他苦笑,踢開腳邊一團積雪。雪沫飛濺間,身後忽然響起不耐煩的喊聲︰
“甦梓宸!你杵在這兒發什麼呆?師父找你!”
甦梓宸渾身一僵,緩緩轉身。
雪道盡頭立著個少年,朱色錦袍配著鎏金護肩,手中青銅劍穗在風雪中獵獵作響。
劍眉,杏目,下頜線條利落,正是十六歲時張揚如烈火的霍念。
“霍雨桓?” 甦燼挑眉,故意倚在道旁的松樹上,語氣吊兒郎當,“你什麼時候有師父了?我怎麼不知?”
霍念當即炸了毛,幾步沖上來︰“你腦子被流矢射壞了?”
“咱們不是一起在听雪崖拜的師嗎?師父今日考校劍招,遍尋不著你,讓我來尋!”
“一起拜師?” 甦燼瞳孔驟縮,指尖猛地攥緊了身後的樹干。
前世記憶如潮水翻涌——凌言明明只收了他一人,霍念雖被霍烈塞來听雪崖,卻始終是“跟著修行”,凌言從未行過拜師禮,更遑論“考校劍招”。
“你開什麼玩笑!” 甦燼的聲音陡然拔高,驚飛了樹梢的雪雀,“凌言他……”
“住口!” 霍念怒瞪他,“師父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如此不敬師長!”
少年說著,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不屑地撇嘴,“怎麼?你嫉妒了?”
“你資質愚鈍,師傅說了,需得從基礎劍招練起,不像我,昨日已能勉強催動流霜劍的劍意了。”
流霜劍?劍意?
甦梓宸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那柄凌言從不離身的佩劍,前世他求了三年才得以觸踫,此刻竟被霍念輕易催動?
難道重生不僅逆轉了柔卿的命運,連凌言的軌跡也……
“不可能……” 他喃喃著,眼前浮現出前世凌言將凡鐵劍遞給他時的淡漠眼神,“他明明說……先練熟這柄,再踫流霜……”
“師父那是因材施教!” 霍念收起劍,叉著腰上下打量他。
“不像某人,練了三年還在《基礎劍譜》打轉,也難怪師父要多花心思在我身上。走走走,別讓師父等急了!”
少年說著便來拽他,錦袍上的龍紋在雪光中晃得甦梓宸眼暈。
他猛地甩開霍念的手,後退一步靠在樹上,胸口劇烈起伏。
變了……一切都變了。
前世那個冷淡的師父,這輩子竟收了霍念為徒,甚至肯將流霜劍的劍意傳授?
是因為他重生後改變了什麼,還是……凌言本就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孤僻的師父?
“甦梓宸你發什麼瘋?” 霍念皺眉,“師父在若雪閣等你,再不去,仔細你的皮!”
若雪閣……
甦梓宸抬眼望向那座隱在雪幕中的殿宇,飛檐上的銅鈴在風中輕響,清冽如前世凌言臨終前的嘆息。
他曾以為那座殿宇是冰封的牢籠,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謎團,橫亙在他重活一世的路上。
霍念見他不動,索性上前揪住他的衣領︰“走了!再磨蹭,我告訴師父你背後說他壞話!”
“放開!” 甦梓宸猛地揮開他的手,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嚇得霍念下意識後退半步。
但那戾氣轉瞬即逝,化作一片茫然。
他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霍念驚愕的臉,忽然低笑起來,笑聲里帶著無盡的苦澀。
是啊,他現在只是甦燼,一個資質愚鈍、剛從崖底撿回一條命的弟子。
凌言收霍念為徒又如何?對他冷淡又如何?至少柔卿還在,至少……一切尚未無法挽回。
“我自己會走。” 他收斂了所有情緒,語氣平淡得像雪水,“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若凌言他……”
“師父名諱!” 霍念再次糾正,語氣卻少了些盛氣,多了些疑惑,“你今日到底怎麼了?怪怪的。”
甦梓宸沒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斗篷上的雪,率先若雪閣殿走去。
雪越下越大,覆蓋了他和霍念的腳印,也模糊了遠處的殿宇輪廓。
他不知道凌言為何收霍念為徒,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變數會引向何方,更不知道那雙曾親手將他從雪地里撿起的手,此刻對他是何態度。
但他知道,柔卿還在等他,而他欠那個白衣勝雪的師父……一句遲了二十年的“對不起”。
若雪閣的銅門在風雪中緩緩推開,門內燭火搖曳,映著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正臨窗而立,手中把玩著一枚晶瑩的雪晶。
听到腳步聲,那人緩緩回頭,鳳眸在燭火下流轉,看不出情緒。
“師父。” 霍念立刻上前,語氣帶著少年人對師長的孺慕。
甦梓宸站在門口,雪花落在他發間,融化成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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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喉間滾動,卻終究沒能喊出那聲遲來的“師父”。
這一世的星軌,似乎從他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悄然偏轉。
而他站在命運的分岔口,握著那柄凡鐵劍,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與……一絲微弱的、想要抓住什麼的決心。
風雪卷著銅門推開的聲響灌入殿內,燭火猛地晃了晃,將臨窗而立的白衣身影映得明明滅滅。
凌言指尖的雪晶在火光中碎裂成水珠,他轉過身時,鳳眸掠過門口僵立的甦燼,眸光淡得像檐角未化的薄冰。
“杵在門口做什麼?” 他開口,聲線清冽如舊,卻莫名讓甦燼的心跳漏了一拍,“進來拿劍,隨我去劍坪。”
“師……師父。” 甦燼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磨過砂紙。
他木訥地挪步進殿,目光掃過牆上懸掛的各式靈劍,指尖無意識地蜷縮。
他剛伸手想取一柄最普通的青鋼劍,眼前忽然遞來一道銀白流光。
凌言的手不知何時已伸到他面前,修長的指節間握著一柄劍——劍身狹長如新月,未出鞘便有細碎星芒在鞘上游走,仿佛將整片銀河凝于其上。
“這是……” 甦燼瞳孔驟縮,呼吸一滯。
“星霜。” 凌言淡淡道,指尖輕叩劍鞘,頓時有萬千星光從紋路中溢出,在燭火下流轉成瀑,“我的第二柄佩劍。”
星霜劍!
甦燼猛地抬頭,撞進凌言無波的鳳眸。
這柄劍在前世只偶爾听凌言提過,據說能引動星辰之力,每一劍都帶著碎星之威,是凌言除了流霜之外最珍視的兵器。
可眼前這人,竟要把它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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