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的喧鬧像退潮的海水,隨著碎匾的木片一同散了。
宋明允叼著狗尾巴草,看最後幾個好事的孩童追著半塊"孝"字殘木跑遠,這才把寫板往掌心一拍——墨跡未干的"今日之事,暫告一段"被震得歪了半分,倒像他此刻的心思,明面上畫了句點,底下全是彎彎曲曲的鉤子。
"張老三。"他把銀勺往書吏手里一塞,那是方才驗李煥嘔吐物時用的喉管探測勺,勺柄還沾著暗褐色的藥漬。
張老三剛要應,就見縣令歪頭湊近,狗尾巴草掃過他耳垂︰"送去城南孫大夫處——就說我要驗驗這毒是哪位"義士"送來的。"
張老三指尖一緊。
他跟了宋明允半年,早摸透這混不吝的主子慣會"明修棧道"。
上回查糧鋪毒殺案,也是讓他送半塊帶米糠的碎布去染坊,結果染坊老板嚇得當天就招了給崔家打掩護的事。
此刻看那銀勺在晨光里泛著冷光,他後頸突然起了層雞皮疙瘩——孫大夫?
那可是崔家的座上賓,前日還在公堂上拍著胸脯說李煥"失心瘋無藥可醫"呢。
"得 !"張老三把銀勺揣進懷里,故意扯著嗓子應得響亮,余光瞥見牆根下的孫大夫。
那老頭正蹲在碎匾旁撿金漆碎屑,灰布衫的後襟被露水浸得透濕,听見響動猛地抬頭,渾濁的眼楮撞進宋明允似笑非笑的目光,手一抖,金漆片"嘩啦啦"撒了滿地。
是夜。
城南藥鋪後巷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發白,孫大夫扒著兩米高的圍牆直喘粗氣。
他踩翻的藥簍還在牆根躺著,黨參黃 滾了一地,混著他方才急得掉的三顆後槽牙。"這狗官定是看出我作偽證了!"他哆哆嗦嗦摳住牆沿,腳尖剛勾上磚縫,就听下頭傳來張老三的吆喝︰"孫大夫這是要去太醫院報道?
您老走慢點,大理寺的差役還等著給您披紅掛彩呢!"
孫大夫手一滑,"撲通"摔進牆根的臭水溝。
他抹了把臉上的泥,見張老三舉著燈籠站在五步外,身後還跟著四個扛水火棍的衙役,當場就癱在爛泥里︰"我招!
我招!
崔公說只要我咬定李煥瘋了,就保舉我進太醫院當御醫......"他拽著張老三的褲腳直磕頭,腦門撞在青石板上"咚咚"響,"那銀勺里的毒......我、我沒敢動,原樣收在藥櫃第三層的朱砂罐下頭!"
次日卯時,宋明允蹲在縣衙後堂的槐樹下啃燒餅。
小福渾身沾著露水撞進來,發頂還粘著片槐樹葉︰"大人!
崔府偏門今早進了個刀疤臉——是前日在賭坊輸光家產的劉二!"他喘得話都斷了片,"那小子進門前還往左右瞅了三回,跟做賊似的!"
宋明允咬燒餅的動作頓了頓。
他摸出寫板"唰唰"寫了兩行字,舉給小福看︰"劉二?
那地痞上月替方伯謙砸過糧鋪,崔明遠的毒酒怕是經他的手送的。"寫完把寫板往桌上一扣,狗尾巴草在嘴角挑出個弧度,"去,跟張老三說,放風出去——就說縣令中毒是寒門考生干的,證據確鑿。"
這風放得妙。
晌午未到,安平縣城的茶棚酒肆就炸了鍋。
賣糖葫蘆的王老漢揪著茶盞直拍桌︰"合著前日那李煥是替罪羊?
崔家才是真凶?"賣胭脂的林娘子捏著帕子直搖頭︰"我就說嘛,崔老頭那"德被鄉鄰"的匾,紅漆底下全是黑渣子!"
崔府正廳的紫檀木椅被踹得" 當"響。
崔明遠攥著茶盞的手青筋暴起,茶沫子順著指縫往下淌︰"宋明允好手段!"他盯著窗外搖晃的"忠孝傳家"匾——昨日被百姓潑了糞,此刻正滴著黃湯,"前日還裝啞巴任人踩,今日倒把髒水全潑過來了!"
"老爺!"門簾一掀,劉二哆哆嗦嗦跪了進來。
他臉上的刀疤被冷汗泡得發紅,身上還沾著草屑︰"方...方大人說您不想再惹事端,讓小的把毒酒......"
"住口!"崔明遠茶盞"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扎進劉二手背,"方伯謙倒會做人情!"他盯著劉二發顫的膝蓋,突然笑了︰"你不是想活麼?
去柴房歇著,等風頭過了......"他揮揮手,兩個家丁架起劉二就往外拖。
劉二的哭嚎撞在雕花木門上︰"老爺饒命!
小的上有八十歲老娘......"
深夜。
崔府後巷的更夫敲著梆子走過第三遍,牆根的陰影里晃出個挑夫。
他頭戴斗笠,扁擔兩頭的菜筐裝著半爛的白菜,卻壓得扁擔"吱呀"作響——底下墊著的,是張老三花五文錢從菜農那買的鉛塊。
"換班了!"前院傳來守衛的吆喝。
張老三貓著腰閃到柴房後窗,指尖在磚縫里一摳,早備好的"崔尚書親筆信"就滑了進去。
信紙上的字跡模仿得極像,連崔明遠慣用的"墨濃三分"都學了十成︰"你若死守秘密,崔家必保你全家平安。"
柴房里,劉二正抱著發霉的草垛發抖。
忽有紙頁擦過他手背,他抖著手湊到月光下,眼淚"啪嗒"砸在"保全家平安"幾個字上。
他把信貼在胸口,喉嚨里發出嗚咽︰"崔公沒不要我......沒不要我......"
窗外,宋明允靠在老槐樹上,月光給他的輪廓鍍了層銀邊。
他摸出寫板,在"劉二"兩個字下頭畫了個圈,又添了根箭頭指向"崔府柴房"。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他把寫板收進袖中,狗尾巴草在夜風里晃了晃。
牆角的蛐蛐突然噤了聲,像是預感到什麼。
天快亮時,崔府柴房的方向飄來一縷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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