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時雨還未停,宋明允的官靴踩過青石板上的水窪,褲腳沾了星星點點的泥。
周小禾遞來的油紙包還攥在手里,糖蒸酥酪的甜香混著墨漬的苦,在鼻尖繞成一團亂麻。
他望著囚車被押出宣德門的方向,趙崇那張慘白的臉還在眼前晃——那家伙被拖走前,嘴唇動了動,像是說了句"崔府的火",可雨太大,終究沒听清。
"大人?"張老三的傘斜著罩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老捕快的青布傘面早被雨浸得透濕,水珠順著傘骨啪嗒砸在宋明允肩頭,"回驛站?
還是直接出城?"
宋明允腳步頓住。
雨絲順著帽檐滴進後頸,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竄,倒把腦子沖得更清醒了。
他想起仵作房里陳二狗的尸檢記錄——胃里殘留的烏頭堿結晶呈絮狀,可松風堂送來的墨錠溶開後,藥粉卻是顆粒狀的。
當時只當是浸泡時間差異,現在想來,怕是漏了最關鍵的一環。
"去驛站。"他突然轉身,官服下擺掃過張老三的傘骨,"連夜召你。"
驛站後堂的炭盆燒得 啪響,張老三脫了濕外衣搭在椅背上,水汽混著他身上的皂角味,把不大的屋子燻得像澡堂子。
宋明允往他手里塞了碗姜茶,自己卻捧著那包涼透的糖蒸酥酪,指腹反復碾過包底的墨漬︰"老張,烏頭堿是何時摻進墨錠的?"
張老三剛喝到嘴里的姜茶差點噴出來︰"大人是說...不是趙崇他們後期投毒?"
"若制墨時就摻了,松風堂上下都脫不了干系。"宋明允用茶盞蓋撥著浮葉,"可之前驗墨,只查了成品。
要是膠里就有毒..."
"那得去作坊查!"張老三一拍大腿,茶碗震得跳起來,"松風堂的墨膠是秘傳的,得看他們調膠的工序。"
天剛蒙蒙亮,兩人就喬裝成墨匠混進了松風堂。
宋明允套著粗布短打,腰間別著系統獎勵的放大鏡,混在往墨模里填料的工匠堆里,鼻尖全是松煙和膠料的腥甜。
張老三更絕,干脆扮成挑水的,桶里裝著半桶水,眼楮卻跟探照燈似的往調膠房掃。
"新墨得加膠調和,烤干後毒性才穩定。"宋明允盯著工匠往石臼里倒膠液,那黏糊糊的東西泛著琥珀色,"老張,去把廢棄的墨模收兩個。"
張老三拎著空水桶晃過去,彎腰撿模子時故意踉蹌,水桶里的水潑了滿地。
工匠罵罵咧咧來擦地,他趁機把兩個缺角的墨模塞進桶底。
等出了作坊,兩人躲進巷子里,宋明允的放大鏡往模子縫隙里一照——膠漬里混著針尖大的白色顆粒,在晨光下泛著冷光。
"烏頭堿結晶。"他把模子往張老三手里一塞,"和陳二狗胃里的一樣。"
張老三湊近看了半天,突然一拍腦門︰"怪不得之前查松風堂賬冊,這個月膠料多買了三車!
合著是拿膠當毒藥載體呢!"
回縣衙的馬車跑得比兔子還快。
宋明允把膠漬樣本和死者胃內容物往驗尸台上一擺,銀勺挑著胃容物在陽光下晃︰"他們以為墨汁濃淡能蓋過毒性,可膠里的藥粉溶得慢,寒門學子買不起好硯台,磨墨時間長,反倒是喝了濃的。"他指尖敲了敲對比圖,"富家子弟的墨汁淡,毒性不夠致死——這是專給寒門下的毒。"
提審趙崇時,刑部的枷鎖還掛在他手腕上。
宋明允把竹尺往案上一摔,震得趙崇打了個激靈︰"松風堂的膠料記錄,這個月多買的三車膠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趙崇縮在椅子里,脖子上的汗把囚衣浸出個深色的圈,"崔家的事都是老管家經手——"
"那你說說,"宋明允舉起竹尺,上面貼著兩張墨汁濃度對比圖,"為什麼寒門的墨汁比富家濃兩倍?"他突然湊近,竹尺尖差點戳到趙崇鼻尖,"是松風堂特意調的膠,還是你在分墨時動了手腳?"
趙崇的臉瞬間白得像張紙。
他盯著那兩張圖看了半晌,喉結滾了滾,突然捂住臉哭起來︰"是崔家老管家...說寒門學子手生,墨汁濃些顯字...誰知道那膠里摻了藥..."
雨不知何時停了。
宋明允走出大牢時,夕陽正把照壁染成血紅色。
林阿牛的破茅屋飄著燒紙的青煙,他裹著件打補丁的青衫跪在靈前,手里攥著那支斷了尖的毛筆。
宋明允走到院外時,他正好把筆放進棺材︰"兄弟,我替你考完了。
發榜那天,我會把喜報燒給你看。"
風卷著紙灰掠過宋明允的靴面。
他望著遠處官道上騰起的塵煙——三匹快馬正往縣衙方向奔來,馬背上的人穿著飛魚服,腰牌在夕陽下閃著冷光。
"大人!"張老三從後面跑過來,手里舉著個燒焦的木片,"松風堂的賬房...夜里著火了。
我讓人扒拉灰燼,就找出這麼塊殘頁。"
宋明允接過木片。
殘頁上隱約能看見"靖安王"三個字,墨跡被火燒得蜷曲,像條垂死的蛇。
他望著漸暗的天色,把木片收進袖中。
崔明遠說"潭水越深越好",可他宋明允偏要當那攪潭的棍——就算這潭底沉的是前朝舊怨,是血玉標記,也總得撈出來見見光。
"備馬。"他拍了拍張老三的肩,"去松風堂。"
張老三剛應了聲"是",遠處的快馬已到近前。
帶頭的錦衣衛甩下韁繩,腰牌撞在鞍橋上叮當作響︰"宋大人,陛下急召。"
宋明允翻身上馬時,袖中的木片硌得手腕生疼。
他望著逐漸模糊的縣衙飛檐,突然笑了——這潭水是深,可他有的是耐心。
反正系統的壽命扣不完,崔家的賬,總得一筆筆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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