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靜得能听見心跳聲,突然,“ 吱”一聲門響打破了沉寂。是賈張氏,她裹著厚厚的棉襖,小心翼翼地挪進院子里,目光時不時瞟向屋里,生怕徐峰突然出現。
“可惡的徐峰,嚇唬誰呢……哼,也就仗著人高馬大的!”她嘴上罵著,心里卻忐忑,想著要不要趁夜里把那些破紙燒了毀尸滅跡。可她剛蹲下去拾紙屑,忽然耳邊傳來低低一句︰“還想干什麼?”
聲音不重,卻像一把刀子一下扎進心口。
“啊——”賈張氏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紙屑撒了一地。她猛地抬頭,就看見徐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樹蔭里,半邊臉隱在黑暗中,另一邊映著屋里透出的光,冷白冷白的,像一尊鬼神。
她心里猛跳兩下,干笑著爬起來︰“我、我撿撿垃圾……院子里髒……”
徐峰慢慢走近,指尖夾著那半截燃盡的煙頭,冷冷道︰“髒不髒我知道,用不著你來動手。”說著,他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紙屑,又抬起眼,薄唇勾出一點冷笑,“這麼著急,是怕留著讓人看見麼?”
賈張氏的臉白一陣紅一陣,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心里“撲通撲通”地跳。
“你別血口噴人,我、我做什麼了!”她聲音發顫,但還是死鴨子嘴硬。
徐峰沒再說話,只是低頭俯身,撿起一張紙,指尖捏緊,“嘩啦”一聲,整張紙像被風刮散一樣碎裂開來。那力道,讓賈張氏後背直冒冷汗。
“我說過,下次不是撕紙。”他低聲道,尾音拖得很長,在夜里听來格外陰冷。
賈張氏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心里一陣發虛,卻又不甘心,想著若真怕了他,日後在院里怕是連立錐之地都沒了。可徐峰那股子壓人的氣勢,像一堵黑漆漆的牆,把她逼得喘不過氣。
她干笑著挪了兩步,期期艾艾地開口︰“我、我就是……就是開個小玩笑嘛,何至于……”
徐峰盯著她,眸子微眯,一步步逼近。
“開玩笑?嗯?”他俯身,嗓音壓得低沉,卻透著一種難言的威脅,“下回你若還敢‘開玩笑’,我就讓你自己在樹上掛著,陪你那些破紙一塊兒涼快。”
賈張氏的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滿頭冷汗涔涔地往下流,背心的衣衫全濕透了。
徐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力道並不重,可在她心里卻重如千鈞。
“記住。”徐峰只留了兩個字,轉身就走,背影依舊冷峻、寂然。
院里又恢復了寂靜,只剩風聲和歪脖子樹枝葉的摩挲聲。賈張氏愣愣地站著,直到徐峰的房門“ 噠”關上,她才像被抽走了骨頭似的,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這姓徐的……”她低低罵了一句,可聲音顫得連自己都听不清,手指死死摳著地面,心里恨恨地想︰早晚……早晚讓你也有今天……
只是想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楮,她胸口莫名地發冷,像被針扎了一樣疼。
夜風愈發寒涼,她踉蹌著爬起來,抖著手把剩下的幾張紙屑撿起,揣進懷里,貓著腰灰溜溜回屋。她一進屋就把門關得死死的,癱在椅子上,半晌不敢動彈。
屋里只有昏黃的燭火跳動著,映出她那張滿是皺紋又寫滿不甘的臉。
“你狂,你橫……”她喃喃著,手指用力抹了一把臉,“可我也不是吃素的,咱們走著瞧……”
外頭,徐峰屋里亮著微光,他坐在床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指尖的煙火時明時暗。他垂著眼,長指輕輕敲著桌沿,唇角勾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二天的天色還未完全放亮,院子里卻已經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灰塵氣息,地上的沙土、昨夜風吹落的干葉子,還未有人清掃。院子中間,歪脖子樹下殘留著幾張被踩皺的紙片,在晨風里哆嗦著,發出輕輕的簌簌聲。
徐峰一早就醒了。他昨晚沒怎麼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里一直盤旋著賈張氏那張混濁又帶著怨恨的臉。他知道,這女人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只是,他更想看看,她到底還敢翻出什麼花樣。
推開屋門,晨光冷白。他慢慢抻了個懶腰,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那棵樹下。果然,昨晚被賈張氏偷偷揣回去的那些紙片,又被她趁早放回了原位,還掛在樹干上,似鬼影一般搖擺。
“呵,還不死心。”他眼神里閃過一抹冷意,唇角挑起一絲譏諷。
不遠處,屋里響起了一陣叮叮當當的鍋碗聲。賈張氏裹著個圍裙,慢吞吞從廚房里出來,懷里抱著幾根干柴,眼神不住地往徐峰這邊瞟。兩人視線一觸,她像是被燙了一樣立刻低下頭,嘴里還念叨著︰“好大的邪氣……有本事嚇唬鬼去吧……”
徐峰沒理她,緩緩走到樹下,用指尖拈起那張紙,盯著上面那張涂抹得稀奇古怪的臉——眼楮被畫得血紅,嘴角咧裂,配著些歪歪扭扭的符號,看著確實滲人。他輕輕捏成團,扔進腳邊的小火堆里。火焰“哧”地舔著紙張,很快化作灰燼。
賈張氏這邊心里卻直打鼓,她遠遠地看著火光,手心全是冷汗,牙根也咬得酸麻。她原本想借這幾張“鬼照片”嚇一嚇徐峰,好讓院里的人心里都生出幾分陰影,日後能有個說法,不再敢忤逆她。可誰知,這男人根本不為所動,甚至眼神里還透著股譏笑。
“他、他到底怕不怕的啊……”她低聲咕噥,眼神一閃,緊了緊手里的柴,腳步更慢了。
徐峰卻在這時忽然回頭,盯著她緩緩道︰“還看?想不想也來樹底下吊一夜?”
一句話,讓賈張氏臉色一白,差點把柴摔地上。她張了張嘴,訕訕道︰“哪、哪有……我這就是……看你起這麼早,稀罕。”聲音里連自己都听得出發虛。
徐峰抬頭,掃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回了屋。屋門“ ”地關上,留下一院寂靜。
賈張氏僵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暗暗啐了一口︰“算你狠。”可這話輕飄飄的,像是說給自己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