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張氏蹲在槐樹陰涼里，雙手死死攥著那根斷裂的柵欄木條，指甲已經陷進粗糙的木刺里，幾絲血跡滲出來，她卻渾然不覺。她的眼神陰冷，帶著一股子狠勁，緊緊盯著遠處巷子口的方向。那條巷子盡頭，是徐峰家的方向。
她早早摸了出來，就坐在這里，守著，像一只隨時準備撲咬的老貓。
她心里恨得牙齒發酸。她想起剛才那一幕幕，徐峰騎著那破自行車呼嘯而來，撞斷了她的柵欄，那神情居然一點歉意都沒有，還敢回頭瞪她！那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幾十年的臉面都叫他碾在了地上。
她心里默默念著︰“小兔崽子，你今天回家總得路過這兒吧？你敢從我眼皮子底下過去，我就敢抽斷你的腿！”
汗水順著她鬢角流下，她伸出干枯的手背抹了一把，把木條換了個手，重重地敲了敲地面。那悶聲像是給自己打氣。
樹蔭里已經聚了兩個愛湊熱鬧的老太太，悄悄站在不遠處，一邊扇著蒲扇，一邊壓低聲音︰“哎喲，她可真不依不饒啊……守到現在，真能熬。”
另一個撇撇嘴︰“徐峰那小子也怪，哪有這麼硬氣的？撞壞了東西就道個歉唄，賈張氏嘴再厲害，她還能吃了他啊。”
賈張氏耳朵尖，這幾句話她听得清清楚楚，頓時又把火氣憋回嗓子眼，回頭陰惻惻瞪了那兩個女人一眼︰“嚼什麼舌根子！誰要是心疼那小畜生，就替他賠我欄桿去！”
兩個女人嚇得一怔，趕緊縮著脖子退到一邊去，不敢再吭聲。
樹梢上的知了叫得更響了，仿佛替她的火氣在吶喊。她的心砰砰直跳，整個人卻像釘在槐樹下，紋絲不動。
終于，巷子那頭隱約傳來一陣 的聲音，像是自行車的鏈條摩擦地面的聲音。賈張氏猛地抬頭，眼神一亮，幾乎下意識屏住呼吸。果然，一道瘦高的身影正推著自行車，慢悠悠地拐進巷子里來。
是徐峰。
他眉頭微皺，神情淡漠，腳步不疾不徐，好像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遠遠看著他那副樣子，賈張氏胸口的怒火“騰”地又躥了起來，整個人的血都往腦子上涌，耳邊轟鳴一片。
“徐——峰！”
她猛地從樹蔭里竄出來，一聲怒吼把那兩個躲在一邊的老太太嚇了一跳。那聲音像老貓炸毛，尖銳到幾乎劃破空氣。
徐峰身子微頓，回頭看了一眼，眉頭一擰，目光落在她手里攥著的那根柵欄木頭上，眼底掠過一絲寒意。
賈張氏一步步逼近，手里木條高高舉起，嘴里罵罵咧咧︰“你個缺德玩意兒，撞壞了東西還敢裝死？今天不給我說個明白，你別想走出這個胡同！”
她眼神里透著狠意，甚至連周圍人的呼吸聲都被她的怒火壓得沉了下去。
徐峰站定了，單手扶著自行車，眯著眼看她，嘴角帶著一點冷笑。那神情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雞。
“讓開。”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不耐煩。
“讓開？”賈張氏氣得咬牙，胸口劇烈起伏著，“撞了我家東西，毀了我男人留下的東西，現在一句‘讓開’就想算了？徐峰，今天你要是不賠我個明白，我他娘的就攔死在這胡同口，也得跟你拼了！”
她說著猛地揮起那根木條，對著他就要砸下去，眼楮里閃著一股瘋勁兒。
徐峰眉頭一挑，眼神一寒，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那根木條的另一頭，力道之大，把賈張氏猛地拽得一個趔趄。她猝不及防，險些摔倒，臉色驟然漲紅。
“松手。”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意。
可賈張氏此刻已經徹底豁出去了，手指攥得更緊，嘴里罵得更狠︰“我松什麼手？你個狼崽子，撞了東西還敢威脅我？老娘今天就砸死你個沒良心的！”
她拼盡全力往回扯，可那木條紋絲不動。徐峰只是站在那里，手腕微微發力，那根木條便被死死鉗住。
空氣里的蟬鳴似乎在一瞬間停了，胡同里的其他人屏息凝視，誰也不敢插話，連兩個膽大的小孩都被嚇得躲在了門後。
賈張氏的指關節已經發白，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她看著徐峰那張冷漠的臉，心里突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慌亂︰他……他真敢打我嗎？
可慌亂只是一瞬間，隨即又被怒火蓋過去。她嘴唇哆嗦著，瞪著眼怒吼︰“你打啊！你有種打我啊！老娘就算死在這胡同口，也得讓你給我柵欄賠回來！”
徐峰眼底的光變得幽深，指尖一松，木條“啪”地一聲落地，砸在地面濺起灰塵。他卻只是淡淡吐出兩個字︰“滾開。”
話音一落，他一手推起自行車，抬腿便要跨過去。
賈張氏被震在原地，喘著粗氣，臉上的汗珠一滴滴滑落。可她還是彎腰撿起地上的木條，指著他的背影，嘶聲喊道︰“徐峰，你給我听著，這事兒沒完！你敢走，我就敢天天守在這兒堵你！我看你有多硬！”
聲音在胡同里回蕩，像是陰冷的風，帶著一股不甘和倔強，久久不散。徐峰卻只是微微偏頭，嘴角揚起一抹冷笑，沒再回話，腳步堅定地往前走去。
胡同里，壓抑的空氣像一張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賈張氏緊攥著木條，臉色青白，心里一股勁頭死死頂著她的胸口。她恨不得立刻沖上去，用手里的木頭狠狠砸在那高高的後背上，砸出一個窟窿。可她的腳卻像灌了鉛似的，遲遲沒能挪動半步。
只是眼神，始終緊緊鎖著那道身影，充滿了狠戾、委屈和一絲絲……不甘的顫抖。
周圍的人屏息靜氣，不敢多言，只听得見蟬鳴一陣緊似一陣，壓得人心口發悶。而這條胡同里的空氣，也似乎越來越沉，暗暗積攢著什麼，讓人心里發緊。
槐樹下的風像是被抽干了一樣，悶得要命。徐峰那雙長腿已經邁了出去，車輪在地面輕輕碾動，發出吱呀的聲響，胡同里的人群不敢吱聲，只是用眼神偷偷打量，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