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咱們去遂平!”武安君猛地一夾馬腹,馬鐙踫撞出清脆的聲響。胯下戰馬似懂人意,揚蹄發出一聲長嘶,轉身朝著東北方向疾馳而去。短暫的溫馨如同指間流沙,轉瞬即逝,他必須盡快回到軍中,面對即將到來的殘酷戰爭。
遂平、確山二縣的大戶們此刻正聚集在縣衙外,一個個面色慘白,唉聲嘆氣。可面對如狼似虎的唐州軍士兵,終究還是如數上繳了銀錢。實在湊不夠數的,只能哭喪著臉在文書上按手印,將家中田地抵押給官府,約定日後湊齊銀錢再來贖買。
唐州軍軍紀嚴明是出了名的,士兵們腰間的長刀明晃晃的,卻沒人敢隨意騷擾百姓。再加上軍中待遇優厚,普通士卒每月都能拿到穩定的軍餉,比起那些靠劫掠為生的軍隊,簡直是天差地別。
因此雖然把這些大戶狠狠搜刮了一遍,對普通老百姓卻秋毫無犯,征召新兵的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短短幾日就招募到了兩千多名青壯。
鄧宿已經能勉強下地走路了,只是右腿還不太利索,走起來一瘸一拐的。如今他成了唐州軍的從事,負責替武安君打理軍務,案牘上堆滿了各營送來的文書,看得他頭昏腦漲。
凌川每次見到鄧宿,都覺得渾身不自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畢竟當初是他失手把人傷成這樣,雖說是戰場誤傷,可心里總歸過意不去。可作為營指揮使,又免不了要打交道,只能硬著頭皮公事公辦,只是語氣里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諸位,都先匯報一下各營的情況,我好心中有數。”武安君坐在帥帳中央的虎皮椅上,目光掃過帳內的幾位營指揮使,“狂風你先來,按照順序,一個個說。”
“回大人,眼下一營滿編,騎兵三百,步兵六百,合計九百人。”狂風營指揮使趙虎抱拳起身,聲音洪亮如鐘,“其中老兵佔四成,新兵還在訓練中。騎兵甲缺七十多套、步兵甲缺二百三十套,長槍短刀也各有短缺”
帳內眾人依次起身匯報,每個營的情況略有差異,卻都面臨著裝備不足的問題。統計下來,一到六營合計有騎兵一千八,步兵三千六,總計五千四百人。再加上親衛營三百騎、斥候營三百騎,輜重營兩千步兵,炮營三百人,整個唐州軍的兵力達到了八千三百人。
這些人中,經歷過北舞鎮大戰的百戰老兵不到三千人,剩下的都是抓來的俘虜和剛剛募集的新兵。眼下的戰斗力應該跟之前的唐州軍差不多,雖然新兵疏于訓練,可勝在人多。好在那些經歷過大戰的精銳老兵戰斗力更上一層樓,以他們為骨干,整支軍隊的實力倒也不算弱。
“大人,眼下共缺騎兵甲四百六十三套,步兵甲兩千一百五十七套,長槍一千二百桿,長刀一千八百柄,弓箭三百張”鄧宿扶著桌沿站起身,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這幾天他走路還不利索,就要面對各營天天來討要物資的將領,實在是焦頭爛額。
“都先克服一下。”武安君揉了揉眉心,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數字先報給大盤山那邊,武器的供應應該很快就到。鎧甲能修理的就先修理一下,困難都是暫時的。”
他心里也清楚,北舞鎮那一戰打掉的不光是唐州軍的精銳,還連帶大批武器裝備損毀。不能用的都已經送到大盤山熔煉成鐵料,能用的就簡單修理一下先湊合用。如今大盤山也是資金緊張,不然余靜姝也不會急著打售賣農具的主意。剛才他已經調撥了一批銀錢給大盤山,算是暫時給那邊增加些流動資金。
如今每月的消耗極大,武安君除了要供養這八千多唐州軍,還得讓各縣組織一支不少于五百人的預備役,隨時可以補充進軍隊持續作戰。長此以往,就算有兩座縣城的賦稅支撐,也遲早會捉襟見肘。
“三日,三日之後,我們兵發北舞鎮!”武安君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如刀。眼下的地盤還是太小了,只能勉強供養這麼多軍隊,再多就有崩潰的風險。他有時候真的想不通,那些歷史上的猛人麾下士兵越打越多,動不動就幾十萬大軍,到底是怎麼供養的?難道真的像傳言那樣靠劫掠為生麼?
三日之後,武安君剛率部踏上北上的道路,就接到了譚良弼大捷的情報。譚良弼在正式攻克鄧州全境後,立刻兵發汝州,連下魯山、寶豐二縣,兵鋒直指汝州州治襄城。
“譚將軍運氣倒是不錯。”武安君看著手中的軍報,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北元中路軍主力被他和辛表程拖住,譚良弼這一路算是最輕松的。
只是他的好日子應該也快結束了,一旦襄城被拿下,譚良弼和辛表程就可以兵分兩路,同時對許州發起猛攻。而許州一旦被攻克,整個開封府就會暴露在中路軍的兵鋒之下,距離朱仙鎮不過二十里地。
武安君率軍剛抵達北舞鎮,還沒來得及休整,就接到了辛表程的軍令,讓他立刻去一趟郾城。
他當即點起親衛營三百騎,出東門直奔郾城而去。兩地距離不過十幾里,又都是騎兵,一路疾馳之下,不過一個多時辰就抵達了郾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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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守軍早就得到消息,驗過身份後直接放行。武安君率眾直奔辛表程的府邸——如今的郾城縣衙。曾經富庶的上縣在接連多日的大戰下早已殘破不堪,街道兩旁的房屋十有八九都成了斷壁殘垣,偶爾能看到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蜷縮在牆角,眼神空洞地望著這群疾馳而過的騎兵。
他心里清楚,襄陽軍入城時少不得要劫掠一番,這都是辛表程默許的——畢竟朝廷給的賞錢根本不夠安撫軍心。可襄陽軍能靠朝廷供應錢糧,他卻必須靠自己打下的地盤來支撐軍隊,因此必須保證地方安寧,才能有穩定的財稅來源。
在襄陽軍中,那些下手夠狠的將領或許一次劫掠就能成為富家翁,而在唐州軍,將士們只能老老實實拿軍餉和賞錢。
剛到縣衙門口,武安君就踫到了郭進。二人相視一笑,當即上前緊緊擁抱了一下。
“郭大哥,最近可還好?”武安君拍著他的後背,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血氣比以前更盛了。
“剛出去走了一趟,拿下了汝陽。”郭進松開手,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雖然比不得兄弟有兩縣之地,卻也帶著兄弟們發了些小財!”汝陽可是蔡州州治所在,最是富庶,油水自然也最足。他帶著弟兄們在汝陽劫掠了三日,獲取的財富超過十萬兩。
按照慣例,一半交給辛表程,另一半就跟弟兄們分了。這還是他手下留情,怕做得太過影響仕途,否則還能再多撈些。
“那恭喜大哥了。”武安君拱了拱手,語氣里卻帶著一絲嘆息,“只是百姓無辜啊。”
“武兄弟,哥哥別的不說,約束部下還是極嚴的,咱們只求財,不害命。”郭進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如今蔡州各縣都光復了,爛攤子留給朝廷收拾,咱們還得繼續打仗不是?”他覺得自己也算對得起那些百姓了,至少比冷碑等人下手要輕得多。
“亂世人,不如狗啊。”武安君搖搖頭,實在是見不得那些不把普通百姓當人的行為,那與牲畜何異?他轉移話題道“郭大哥也是來見大人的?”
“嗯,大人正好叫我有事,咱們一起進去。”郭進拉著他的手臂就往縣衙里面走。
二人剛進大堂,就見段豐正在公房里向辛表程匯報情況。段豐瞧見他們進來,朝著辛表程示意了一下,便躬身退了出去。同為辛表程的師爺,段豐明顯跟他們保持著距離,倒是苗正雨跟他們更親近些。
武安君其實也能理解,段豐本就相當于辛表程的軍事參謀,若是跟他們這些麾下大將來往過密,恐怕辛表程就要換人了。
“郭進,大郎,倒是巧了。”辛表程坐在公案後,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倆踫到一起了,自己倒茶,隨意坐。”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目光在二人臉上轉了一圈。
郭進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武安君,倆人挨著坐下。
“剛才譚良弼派人送來信件,說十日之內,襄城必下,約我共擊長社。”辛表程放下茶盞,語氣凝重起來,“如今蒲仙敖烈駐扎臨潁,麾下有兵將八千;來谷銀奴坐鎮長社,麾下兵力超過一萬;襄城的石抹翰兵力不足五千,譚良弼此番算是佔盡了便宜。”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據可靠消息,北元的南京留守完顏嶠正在緊急抽調人手。若是時間拖得久了,還會有大批人馬來援。這譚良弼,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辛表程心里清楚,自己若是想要壓住譚良弼,就必須趕在對方前面兵臨長社。否則一旦北元援兵抵達,而他這邊未能及時趕到,長社未能攻破的責任自然就會落在襄陽軍頭上。
“大人,那就打!十日就十日!”郭進猛地一拍桌子,語氣激昂。作為辛表程的絕對心腹,無論主帥要做什麼,他都是絕對支持。如今大乾對中路軍的支持已經到位,又調集了一萬人馬補充給襄陽軍,總兵力已經超過三萬。
而譚良弼那邊也差不多,整個中路軍的兵力已經超過六萬人。這些都是真正的戰兵,若是連帶調動的民夫,規模已經超過十萬,對外完全可以號稱二十萬。
整個大乾除了十萬水師,能夠拉出去野戰的禁軍大概在二十萬上下,如今中路軍就佔了六萬,可見朝廷對中路軍的期許有多高。如今譚良弼明顯是要用此事跟辛表程分個高低,郭進自然不願看見主帥落于下風。
武安君坐在一旁,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陷入了沉思。他懷疑朝廷是不是故意如此搭配,讓二人充滿競爭,這樣才能保持北伐的進度。可這就像在踩鋼絲,順風順水的時候都好說,萬一出了變故,恐怕就要萬劫不復。
事到如今,他也算看明白了,大乾三路北伐,主力就是中路軍,其他兩路不過是為了牽制北元的軍隊。當然,若是能夠有所突破,那也是意外之喜。
如今西路軍的王顯忠已經拿下臨兆府,大乾本與西涼隔開了十幾年,如今倒是再次接壤了。據說這些年西涼也被北元壓得喘不過氣來,會不會趁機在北元身上咬一口,誰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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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王顯忠兵指鳳翔府,讓北元在關中一帶的兵力不敢有絲毫調動,牽制了對方大部分精力。至于李世勛的東路軍,仍舊在泗州寸步難行,完全指望不上。
“臨潁並非小城,蒲仙敖烈也非無能之輩。”武安君開口說道,語氣沉穩,“想必如今已經招募青壯守城,城中可用之人過萬,十日破城,難度極大!”他不像郭進那樣只考慮士氣,而是從現實戰局出發,覺得臨潁恐怕不是短時間可以攻克的。
當初蒲仙敖烈從郾城撤離時,帶走了剩下的兩千精銳,雖然損失慘重,卻依舊有一戰之力。如今在臨潁,來谷銀奴又分了四千人馬給他,足以堅守很長時間。
“大郎,你那邊如何,可有一戰之力?”辛表程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自己也正為這事犯愁,便把目光投向了武安君。
“大人,上次在北舞鎮,唐州軍傷亡殆盡,如今正在招募新兵,恐怕暫時無力開戰!”武安君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了。
實際上現在唐州軍至少有六成的戰力,可眼下正在緊鑼密鼓地訓練,裝備也沒有到位。此時把軍隊拉上去攻城,這些剛招募的士兵幾乎就是去送死。若是這批新兵再折損殆盡,他都不知道去哪補充兵力。
北舞鎮那一戰的慘烈,辛表程心知肚明,對于武安君這個表態也在意料之中。正是因為唐州軍損失慘重,他才劃撥了蔡州的兩個縣給武安君去“摘桃子”,算是補償。
“火炮呢?可否去臨潁城下幫忙?”辛表程不死心,又問道。他也听說了,火炮在攻城的時候效果不錯,無論射程還是威力,都比床弩更強。
“大人,火藥在北舞鎮一戰中全部耗盡,眼下尚未得到補充。”武安君坦誠道,“大人若是需要,我可以把火炮交給郭大哥。”他並沒有藏私的打算,辛表程這個人還算公道,不會坑他。這些火炮交到郭進手中,他也放心,反正都已經給朝廷送了一門,本就沒打算藏著掖著。
“軍中火藥也緊缺,算了,你就留著吧。”辛表程擺擺手,沒有大量的火藥供應,這玩意就是個累贅。他已經上書朝廷,希望能夠裝備火炮和火藥,也不知道朝廷何時能夠大規模量產,只是沒必要奪武安君的火炮為己用。
“多謝大人體諒!”武安君起身行禮,這些火炮是他好不容易攢起來的,沒有這批火炮,唐州軍的戰斗力至少要降低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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