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過茫茫黑夜。
費德里科站在陰風環繞之地，戒備地將槍口對準了面前那橫放在類似劍架一樣的台子上的黑白兩物。
兩把武器材質不明，除去造型類似的柄外，尖端位置有著一黑環一白柱般的獨特造型，完全看不出來是武器。
但從這二者身上，費德里科感受到了極致的威脅，仿佛只要他敢靠近，那兩把武器上散發的特殊力量就會把他撕扯成碎片。
這是時間流速差異極大給他帶來的錯覺。
【送葬人︰博士，已找到鎖與匙位置，初步斷定為拉特蘭萬國信使︰莫斯提馬的武器】
【送葬人︰鎖與匙被特殊的時間亂流包裹，請指示接下來的行動】
【博士︰直接踏入吧，鎖與匙只是分割開了兩片時間流速不一的區域，只要不一半一半地待在兩邊，你就不會有什麼事】
“已經到了嗎。”
“只要取走鎖與匙，失去了時間亂流庇護的pcs系統就會在我的最高權限面前跪下唱征服……不過那也需要莫斯提馬本人到才行。”
心中想著，路仁還是沒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又看了眼身邊的古德曼。
古德曼依舊在低聲念誦著不知名的禱詞，從費德里科走入地下墓穴深處開始他就沒有再念叨他那些過往經歷，而是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開始念誦禱詞。
一直到現在。
“你就這樣認命了嗎。”路仁好奇問道。
古德曼搖搖頭，停下了口中的祈禱，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看向路仁︰“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我輸了，我的命也將用來澆滅您的怒火……”
六大樞機主教，除了被夕拖入畫卷的王清平外已經全員被擒。
埃德蒙，威廉都失去了賴以維系存在的神石，哪怕再次進行人格復現也無望，瑟拉娜艾米麗洛安三人則都被捆成莫名的模樣被帶到了篤信城外，那樣遙遠的距離只要他們甦醒，也會從先前的沉淪中恢復正常。
六大樞機主教已經名存實亡，縱使還有更多五階六階的大主教以及他們所率領的教徒們存在，但他們的繼續反抗也只是徒勞。
七階之下皆為螻蟻，這羅德島……還是過于強大了。
該說不愧是“主”與主座下“天使”的所在之地嗎。
路仁呵呵一笑︰“你準備怎麼用好你這條命？還有啊，我看你似乎並不為自己的百年心血付之東流而感到憤懣？”
“憤懣又能如何？”古德曼同樣笑了，臉上仍是他那副平淡的神色︰“感情只是影響高位者決斷的無謂因素，我主……你高高在上，可曾因為感情作出過錯誤的判斷？”
古德曼笑得很隨意，就好像自己說出的話稀疏平常般。
但听見了他這番話語後，路仁臉上的笑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瞬。
霎時間他腦中回閃過許多片段，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深深扎根在他腦海中靜靜漂浮，讓他有了一種莫名的錯覺。
關于穿越前的記憶正在迅速變得模糊，所有他曾在游戲中看過的劇情，也化作了一份份或紙質或電子的行動記錄在眼中回溯。
而這些記憶中，也不乏許多好似第一人稱經歷一般的片段。
“……呼。”
只是幾秒不到的時間，路仁臉上的僵硬褪去，重新掛起笑容︰“或許吧。”
大量破碎的記憶碎片仍在腦中回蕩，但經歷了prts那毫無節制的精神力消耗，現在這點突然生出的記憶無法影響他分毫。
這些記憶帶來的精神負擔……甚至遠不如記憶片段中閃過的畫面對他的影響大。
“細膩的感情是區分人與獸的關鍵，拋卻無謂的感情可以讓一個人成為合格的領導者，但同時也會讓一個人喪失領導者之外的身份。”
路仁壓下心頭涌出的那些情緒，深深吐出一口氣︰“比起‘領導者’，我更喜歡‘朋友’，‘摯友’這些關系。”
很早他就對睚、績、卡萊莎乃至其余人經常掛在嘴邊的“失憶”有了些許猜測，所以對于現在古德曼幾句話而引出的零碎記憶也並沒有更多的感觸。
他就是他，博士就是博士。
而路仁這個名字，也和他腦中那些記憶片段中無數人談起的名字一樣都只是個代號罷了。
“朋友……”古德曼咀嚼著這個詞，看向路仁的眼中多了一絲好奇︰“我主，七情六欲本就是負擔，你主宰著世間萬千生靈的生死，為何還會需要感情？”
他拿起身邊的《聖經》，簡單翻了一下書，最後停留在了記載著“神之怒”的篇章。
現在古德曼儼然已經變成了好知的學徒︰“若你這番言語發自內心……我很好奇，那天上唯一的主也會有伴侶嗎。”
“……”
路仁能清晰感受到古德曼投來的視線里那濃郁到快要溢出來的好奇。
你一個老頭子都要死了，還在乎這種東西？
“你都要死了還在乎這種東西？口口聲聲稱呼我唯一的主，那能不能對你的主有點最基本的尊重？？”
“所以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彌補對我主的冒犯，你可以接受嗎？”
古德曼的嘴角幾乎快要咧到耳後根，他看著路仁的眼中已經裝滿的戲謔。
路仁確信，要不是古德曼如他先前所說那樣壓抑著自己的感情，怕不是下一秒他就要大笑起來。
“我真的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但現在看來，估計你也沒有回答我的心思吧。”
古德曼說著，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重新抬頭看向了那虛幻的光幕。
光幕中，羅德島那幾位已經完成了任務的干員已經參與進了年與六大聖像的戰斗中，他們雖然沒法直接地影響戰斗的結果走向，但也能極大緩解那只六臂巨龍的壓力。
注意力從光幕上收回，古德曼又重新看向了路仁︰“難不成你心中只有‘朋友’‘摯友’，卻無伴侶？”
剛剛提及伴侶時路仁臉上的表情可是被他盡數收在眼底，從羅德島進城一直到現在，他也是終于確認那神話中記述的“主”其實也只是個人類。
神話中的主看好人類的感情，也親自化身人類落入紅塵……而他，一位土生土長的篤信城之人卻妄圖成為“神”那般無欲無求的存在。
路仁久久沒有回話，只是眼神莫名地盯著他。
一直沒有等到回復，古德曼也是沒有再在這方面追問，輕聲道︰“我想，你應該很好奇我為何能控制神使，染指神之權柄吧。”
突然的話題轉變讓路仁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他還是迅速收起了臉上便秘一樣的神情，點了點頭。
翻譯︰“你應該很好奇為什麼我能控制pcs系統，同時行使pcs系統的力量吧”。
在沒弄明白那個女人的真正意思之前，這種送命題他還是不太敢開口回復，現在古德曼及時轉移話題倒是救了他一命。
“那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古德曼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猛拍一下大腿站起身，拂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哈哈……肉身溶于神使體內數十年，如今神使之主回歸，我也該死了。”
“隨你吧，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就不用回答了。”
路仁嘴角一抽，無奈地擺了擺手。
這老六腦子真有點問題吧，不過也無妨，有什麼疑惑，他接下來去細細翻看一遍pcs系統的系統日志就能全部得到解答了。
“再見。”
【博士︰動手吧】
一只黑黝黝的槍管，突兀地出現在了這片溫暖的白色空間。
費德里科帶著手握鐮刀的小機器人從光芒中走出，相比身形有些虛幻的路仁和納爾遜•古德曼，他與小機器人的身體凝實地如同真人。
“收到。”
費德里科口中冷冷吐出兩個字，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
漆黑的槍管射出由光芒化作的子彈，瞬間貫穿古德曼的頭顱。
古德曼佝僂的身軀頹然倒下，身形開始緩緩破碎，消散，而隨著他身體的消失，費德里科頭頂的光環與他身邊懸浮的小機器人一同綻放光彩。
【系統漏洞已被清除】
【檢測到管理員權限】
【端口錯誤……】
“還得把鎖與匙拿走嗎。”
路仁嘆了口氣，站起身拍拍費德里科的肩膀︰“也給我來一槍吧，在pcs系統內部，薩科塔的銃就是最好的殺毒工具……”
哪怕他不接入pcs系統，pcs系統也是不敢傷害他的，這是前文明所有造物的底層邏輯。
所以自己這被古德曼想方設法拉入pcs系統內部的身體，他很確定頂多就是一具被強制錨定了思想與精神的人格復現產物。
這具身體消失，他的思想自然也會回歸本體——
“砰。”
路仁話還沒說完，費德里科對著他額頭就又是一槍，這轉火速度快到完全可以去凌晨兩點的勝利廣場玩狙了。
就這樣，路仁保持著話還沒說完的表情倒了下去，和身體還在消失的古德曼躺在了一起。
解決完pcs系統內部的兩個人，費德里科面無表情地收起槍，看向了懸浮在身邊的小機器人︰“開始接入主系統，解除思想錨定。”
他開始執行原本預定好的計劃，並沒有對路仁讓他開槍有任何疑惑和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