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瓊高速，一條懸于死水之上的鋼鐵長疤。
車隊在橋面上拉成一條長龍，裝甲車、運兵車以及被護在中央的科研核心車，引擎的合奏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聲響。
高架橋兩側，是望不到盡頭的墨綠色死水，水面平滑如凝固的墨玉，不起一絲波瀾，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車內，氣氛凝重。
李明緊盯著面前車載廣域探測儀的屏幕，眉頭越皺越緊。
一排排數據流瀑布般刷新，其中幾條代表海水能級探測反饋的曲線，卻呈現出詭異的平直線，仿佛探頭沉入的不是水，而是固態的膠質。
“宇子，姜妍，有點不對勁。”
他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靠窗閉目養神的陳宇睜開了眼。
他並沒有睡，只是在保持精神的放松，為了應對突發的情況。
從海省連接處出發時，這片死水就給他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但具體哪里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座椅扶手上敲擊著，節奏時快時慢。
“怎麼了？”姜妍問。
她剛收回視線，手腕上的個人探測器屏幕微光閃爍，上面一行小字清晰地顯示著︰“生命能級︰v.2 100”。
這就是廣城的災後科技發展速度，能量探測儀已經做成了小手表，可以準確探測進化者的準確能級。
只不過沒有針對陳宇這種三級進化者的產品，因為廣城基地現有的數據庫中，並沒有大量三級人類的樣本數據……
數據顯示，姜妍已經到了瓶頸，一個難以逾越的瓶頸。
她輕吁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躁動，將注意力轉回李明身上。
“深水探測器反饋的信號衰減異常。”李明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調出一幅三維地形圖。
“正常的聲波在水中會衰減，但有規律可循。現在，我們的信號像是被什麼東西整個吞掉了。而且，背景能量讀數被一種……‘靜默水壓’干擾覆蓋。這絕對不是自然現象。”
“靜默水壓？”吳越從前排回過頭，他魁梧的身形讓本就緊湊的車廂更顯擁擠，“說人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李明推了下眼鏡，表情嚴肅，“水下有一個巨大的‘安靜’力場，它不是發出聲音，而是在主動抹掉聲音，連帶能量波動一起。它把整片水域變成了一個信息黑洞。”
陳宇的瞳孔中，一抹淡金色微光閃過。
“範圍？”
“覆蓋我們周圍至少五公里水域！而且強度還在增加！”李明指向屏幕上不斷擴大的紅色警示區，“它像是一張主動張開的網，而我們……正在往網中央開。”
姜妍的臉色也變了。
她的空間感知對能量的流動最為敏銳。
“水底…太安靜了。”她低聲說，話語里帶著困惑，“安靜得不正常。哪怕是死水，能量漣漪也應該是無處不在的。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
吳越聞言，立刻抓起通訊器︰“所有單位注意！全速前進！以最快速度通過這段高架橋！所有重火力單位，炮口轉向兩側水面，隨時準備開火！”
“等等！”陳宇忽然出聲制止。
吳越動作一頓，看向他︰“怎麼了陳宇？現在不沖，等死嗎？”
“現在沖，可能死得更快。”陳宇的視線穿透車窗，凝視著那片墨綠色的死水，“你沒感覺到嗎？橋在抖。”
他說的不是那種車輛行駛造成的正常震動，而是一種頻率極低，幾乎無法被普通人感官捕捉到的共振。
吳越和姜妍都安靜下來，仔細感受。
車內只有引擎的低吼和李明敲擊鍵盤的輕響。
幾秒後，吳越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感覺到了，那股從橋墩，從路面，從空氣中傳來的，無處不在的微弱顫栗。
“李明！”吳越的吼聲帶著壓抑的怒火，“你他媽的探測器上顯示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李明的聲音也帶上了急切，“物理結構探測正常，沒有應力超載，沒有結構損傷！這震動……不是來自橋本身！它來自水下！”
“它在屏蔽我們的探測，同時用次聲波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在影響我們。”陳宇冷靜地分析，腦海中【臨在】狀態已然開啟，周圍的一切細節都被無限放大。
“這不是力量能解決的問題。”陳宇對自己說，“這是一種……規則層面的捕食。”
“那我們怎麼辦？停在這里當活靶子？”吳越問，他顯然更傾向于主動出擊。
“停下吧。”陳宇的語氣不容置喙，“命令車隊，立刻停車。熄火。”
“熄火？”吳越愣住了，這命令在戰場上等同于自殺。
“我想，我們已經踏入他的神性空間了。”陳宇打開車門，走到高速橋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所有單位！立刻停車！原地熄火！所有人收斂能量，保持靜默！”吳越听到這個詞，眼楮睜得像是要凸出來，他連忙下了命令。
命令通過加密頻道迅速傳達下去。
龐大的車隊在長橋上緩緩停下，引擎的轟鳴聲一台接一台地消失。
短短半分鐘，整條廣瓊高速重新被死寂吞沒。
只有風聲。
車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李明緊張地盯著屏幕，能級掃描盲區果然沒有動了，在車隊停下後，盲區也跟著停下了。
陳宇卻沒有放松。
他閉著眼，將【臨在】的感知催動到極致。
他能“听”到每個士兵壓抑的心跳，能“看”到空氣中浮動的塵埃，更能“感覺”到那來自水下的、龐大而冰冷的意識。
它沒有離去。
它在……審視。
就像一個巨人，低頭俯瞰著掌心的一群螞蟻。
螞蟻們突然不動了，巨人便也停下，好奇地觀察著，決定著該從哪一只開始捏死。
“他要來了！”
“什麼？”姜妍問，她只能感受到車隊正下方的空間十分紊亂，無法張開空間通道。
陳宇沒有回答，他的感知已經鎖定了那個讓他全身汗毛倒豎的源頭。
來了！
【轟——！！！】
驚天巨響從高速下方傳來，平靜的海面平地炸雷，連續的沖擊波震得橋面亂抖，百米高的巨浪向天漫卷！
橋面上的裝甲車不受控制地震顫起來，成建制的士兵們也亂了陣腳，恐懼的驚呼聲傳遍了廣瓊高速。
在陳宇的眼中，天光暗了下來，水汽蒸騰，一切雲里霧里，朦朦朧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