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父拋棄你,是你早早的拋棄了為父。”徐止眸中閃過痛楚,“我教導你這麼多年,為官之道、齊家之本,你是半點都不往心里去,唯獨把你母親的短視學了個十成十!一個家族,有一個出息的後輩當傾盡心血去培養,可你呢?先是鬧著不接受婉婉,隨後將她驅逐出府,現在竟然還要親手把她送給胡人,你這是嫌我徐家日子太過安穩嗎?”
徐止說完覺得眼前陣陣發黑,緩了片刻才接著道︰“聖上仁慈,只革了你的官餃,不然判你個通敵叛國,砍了你的項上人頭為父又能如何?”
“我、我……”徐宗雨張口結舌,在鐵一樣的事實面前他辯無可辯。
“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你的人生,自己做主吧。”徐止說完,踉蹌著出了前廳。他太累了,帶不動的兒女,令他心力交瘁。
徐卓見大哥這副樣子,實在不好硬要追究下去。扔了手中的鞭子,去了常寧院,母親不能沒人守著。
府醫看到他來,立馬有了主心骨,試探的問道︰“二爺,已經為老夫人行過針,是否要——把人強行喚醒?”
“不必。”徐卓找個地方坐下,“強行喚醒,不過是徒增傷悲罷了,既然睡著便讓母親多睡會兒吧。”
“是——二爺說的是。”府醫收起銀針,候在一旁。今晚,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空蕩的前廳內,徐宗雨已經跪了許久,血水順著下巴一滴滴落下,“滴答滴答”的砸向地面,逐漸匯成一攤刺目的紅。
怔怔的望著那攤越擴越大的血跡,徐宗雨忽然記起——當初,徐樂婉不就是握著一把剪刀,聲稱要“為徐府鏟除污點”,決絕的劃向自己的脖頸嗎?那時她的血,也是這般一滴滴落下,在地面無聲的匯聚。
當時……他說了什麼?又想了什麼?
貌似只剩百般嫌棄與厭憎,覺得她的這些手段,與市井那些以死相脅的潑婦並無不同。
“大公子,您,您擦擦臉吧,包扎一下傷口也好。”青木見大廳沒了人,悄悄的溜進來,勸說著主子。
徐宗雨跪在那里就像是個木雕,一動不動。
“大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這樣跪下去,傷了膝蓋,就真的麻煩了。”青木小心的伸出胳膊,去拉主子。
徐宗雨身形晃了晃,木訥的抬眼看過來︰“青木……”
“小的在。”青木忙回道。
“府中有沒有為難你?”徐宗雨後知後覺的想到,因自己的一意孤行,他的兩個貼身小廝,隨時可能被暴怒的父親打死。
青木眼圈通紅,搖了搖頭︰“大公子,大人現在顧不上小的,您起來吧。”
門簾一挑,青竹端了盆溫水進來,見青木一個人扶不起主子,忙把盆放下,過來幫忙。
徐宗雨渾身脫力,被架起放在椅子上,歪著身子癱軟下去。
青木青竹二人,一個擦臉,一個擦洗膝蓋。眼下府醫都在常寧院,無暇分身。好在他們有藥,傷口也不是很深,簡單的上藥包扎,過後再讓府醫細看也一樣。
院中傳來下人匆匆的腳步聲,與克制的低聲細語,悉悉索索敲打著徐宗雨的神經,將他的神智喚了回來。
“什麼時辰了?”睫毛輕輕一顫,徐宗雨渙散的眸光終于找到焦點。
“應,應該,亥時了。”青竹結結巴巴道,他都快被嚇得丟了魂,哪里還關注時辰。
“亥時——”徐宗雨緩慢的念叨一句,冷不防的驟然起身,“不行,我要去問個清楚。”
邁步瞬間,膝蓋一軟,身子斜著倒下去。
“公子!”青木嚇壞了,上前一步把人抱住,“公子,您的腿還不能走啊。”
“……無妨。”徐宗雨穩了穩身形,深深吸了口氣,“我要去趟風雅閣。”
“您,這麼晚了……”青木有些猶豫。
“必須要去。”徐宗雨的聲音虛弱中透著不容置疑。
“那——”青木看看青竹,“小的們扶您過去。”
老夫人病倒,大人瞧著也好不到哪里去,青木擔心不按照主子說的來,主子再有個好歹,他這兩個貼身小廝的罪責就要被一起清算。
徐樂詩睡了嗎?當然沒有!她從今日一早,就一改往日的頹廢,早早的起床梳洗,為的就是听徐樂婉被罰去北疆和親的消息。
但是等啊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再到明月高懸,始終沒人來通知她。
“也是,府中有女兒失儀,被送去北疆是莫大的羞辱。父親定然會帶著家眷跪在宮中求情,直至確定再無轉圜余地才會作罷,因此,晚些回來是正常。”徐樂詩不停的在心中安慰自己,好事多磨,等一等是應當的。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希望,打算次日一早再探听消息的時候,外面守著院子的小丫鬟進來了︰“啟稟大小姐,大公子來了。”
“大哥?快請!”徐樂詩激動的起身,來到門口等待,要是她能出去,非要親自去院門口迎接不行。
亢奮之下,她並沒有注意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深淺不一。
“大哥!”徐宗雨剛進門,就看到了眸中重新恢復了神采徐樂詩,她壓制不住激動的問道,“大哥,是不是成了?”
徐宗雨迎上她的雙眼,緩慢的抬起手,重重落下,“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夜晚格外響亮。
“大、大哥?”徐樂詩捂住臉頰,不可置信。
“詩詩。”徐宗雨失望的看著她,“大哥待你不薄,你因何要害我?”
“詩詩沒有。”徐樂詩驚慌失措,“大哥何出此言啊?”
“你還嘴硬,連你也開始騙我了嗎?”徐宗雨哀傷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在報復我上次過來對你發火,才籌謀了此事?”
“大哥在說什麼?”徐樂詩听不懂,“詩詩真的沒有害大哥的心思啊。”
“那你說說,為何我把藥下給徐樂婉,她分毫無傷,反而是我失了神智?”徐宗雨捂住胸口,心痛的無以復加。
“不,不可能。”徐樂詩神色大變,“大哥,藥不可能有問題,不然你把剩余的拿出來,找人一試便知。”
徐宗雨神情恍惚,剩余的?試一試?但還有什麼用呢?事情已經這樣了。
“事情,失敗了?”徐樂詩顧不上自己被打的火辣辣的臉龐,惴惴不安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