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黃敘沉痾積久,兼受舟車顛沛之苦,縱李正方素日所撫《清心引》亦難奏效。忽見病童雙目赤紅,如中瘋魔,竟暴起嚙咬黃忠右臂。但聞“嗤啦”一聲,甲冑下皮肉已現血痕。
“豎子頑劣若此!”漢升雖痛徹心扉,仍以鐵臂箍兒不松。劉民見狀急呼王讓駐馬,轉而對唐姬長揖︰“兒聞慈母甘乳可安驚厥,懇請母後解襟救急。”唐姬撫懷蹙眉︰“若盡哺此子,吾兒將啜風飲露乎?”
民昂首正色︰“昔孔北海四歲讓梨,兒今齒逾三齡,豈吝一哺?”語畢自解腰間玉帶,將備作干糧之牛乳餅塞入口中,以示無虞。唐姬觀其志堅,遂嘆而攬黃敘入懷。說來奇甚,甫觸溫乳,狂躁童子立化羔羊,蜷若春蠶吮蜜,唯聞啜啜之聲。
王讓窺此情景,垂淚諫曰︰“殿下仁德雖冠古今,然此權宜之計終非長久之策。潁川尚有三百里泥濘,若......”言未畢,天際忽現虹霓貫日,民撫掌笑曰︰“天既垂象,豈無轉機?且行且觀之。”
當是時,沔水怒濤拍岸,眾人正彷徨無計,忽見上游漂來一葉扁舟。舟首端坐鶴發老者,銀須垂胸,身側立著垂髫女童,皆作漁家打扮。黃忠如見救星,疾趨岸邊叉手作禮︰“敢問丈人,可渡我等過河否?”
老者以指梳理長須,笑聲清越如磬︰“此舟乃采菱所用,僅堪載人,不可納車馬。且容三人登舟,多則恐覆于中流。”言罷瞥見舟尾竹篙上系著紅繩葫蘆,隨波輕晃。
劉民環視周遭——黃忠懷抱病兒、唐姬鬢發散亂、王讓緊攥韁繩、胡響背負藥囊,暗忖片刻決然道︰“黃將軍攜公子登舟,母後隨行照拂。”話音未落,卻聞老者撫掌而笑︰“老朽年邁忘事,須是只能載一壯年攜二垂髫。”
黃忠虎目含淚,忽將黃敘裹進簑衣,如鷂鷹掠水般躍上船板。安置幼子于艙內後,竟縱身入河,鐵臂扣舷高呼︰“某自鳧水護持,懇請老丈護我兒周全!”浪花激蕩間,甲冑鱗光與白須銀絲交相輝映。
劉民見狀,急牽唐姬素手︰“母後速登舟!”復轉身對二僕厲聲道︰“王伴當與胡壯士駕車繞行潁川,務于月內會合!”王讓方欲諫言,忽見老者袖中滑落青銅羅盤,指針竟逆流而轉,心下駭然不敢多言。此時女童忽啟朱唇,聲如清泉︰“阿翁,該啟程了。”
湍流激蕩間,黃忠鐵甲半浸于水,仰首問曰︰“暴雨封江,丈人何故犯險至此?”龐德公撫舷長嘆︰“小女月兒素具夙慧,昨夜觀星後忽作痴態,竟將老夫珍藏的洛書殘卷折作紙鳶......”言至此處,女童袖中忽飄出半片龜甲,其上灼紋恰與所載“熒惑守心”之象暗合。
聞得“黃漢升”三字,老者眸中精光乍現,袖內五指暗掐子午訣。黃忠未察異狀,愧然道︰“犬子沉痾纏身,幸蒙劉公子引薦華元化。”浪花忽卷起他腰間箭囊,三支雕翎箭竟自行排成三才陣勢。
劉民觀此異象,忽憶水鏡先生昔年所示讖語,疾聲道︰“龐公若不棄,可攜令嬡共赴潁川!”語未畢,龐月懷中陡然升起九霄環佩之音,原是半截焦尾琴自發宮商。
龐德公霍然起身,簑衣振落七星水珠︰“公子既識天機,老夫便贈你一道保命符——”倏爾並指為劍,在劉民掌心烙下陰陽魚紋。此術法與所述“水鏡印”如出一轍,然隱去坎卦三爻,暗合“潛龍勿用”之象。
臨別之際,龐德公解下女童腰間玉琮系于船頭,那物遇水即顯“甲子乙丑”等干支銘文。待輕舟遁入霧靄,劉民方覺懷中多出半卷《遁甲開山圖》,首頁朱批赫然寫著︰“遇火而啟,逢左則藏”。再看昏睡中的龐月,其眉心竟浮現若隱若現的八卦光紋,與唐姬襁褓暗繡的河圖洛書隱隱共鳴。
劉民方欲展顏,唐姬已顰眉而嘆︰“雨潦浸道,泥濘難行,攜此稚女歸途何艱?”
小劉民正色曰︰“母親勿憂,且覓檐宇暫避,天必有濟。”時黃忠膂力過人,左右各挾一童,遂擇茅檐下稍憩。
忽見胡亮氣喘奔至,拱手稟曰︰“主公,華元化醫者恃才倨傲,但言待公子三時辰即去。”
劉民急問︰“宏功尚能負重乎?”
胡亮拊膺笑答︰“亮雖年少,可負三百筋,日馳五百里。”語畢解衣示其健碩之軀。
劉民拊掌稱善︰“甚善!速負此女謁華公,三時辰為限。”復激黃忠曰︰“漢升將軍可敢與吾家童競足?”
正值盛年之黃忠聞言,背其子黃敘疾追。唐姬蹙額復嘆︰“寶兒,此去鄉關猶有百里,吾等何以為繼?”
劉民從容曰︰“兄姊既得生機,吾等遲歸何礙。”忽指道旁新抽嫩芽︰“且采薇蕨以充饑。”
唐姬憂色未減︰“行囊俱在車駕,分文未攜。”劉民方欲寬慰,忽聞說書之聲自不遠處傳來,銅鑼清響穿林越陌。
小劉民正凝神傾听,忽聞那文士振袖慷慨陳詞︰“後將軍南陽太守袁術、冀州刺史韓馥、豫州刺史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