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觀破敗的屋頂,終于迎來了它生命中的高光時刻。
嶄新的、散發著清香的青灰色瓦片,在午後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嚴絲合縫地覆蓋住了那些曾經囂張跋扈的漏雨窟窿,連帶著幾根頑強的小草也被無情鎮壓。幾個被王家莊派來的、手腳麻利的工匠,正搭著梯子,叮叮當當地修補著最後幾處腐朽的椽子。
雲渺叉著腰,站在庭院中央,仰著小臉,眼楮眯成了一條縫,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如同老農看到豐收莊稼般的巨大滿足和得意!那三張簇新的百兩銀票,此刻正安安穩穩地躺在她的貼身內袋里,剩下的零頭則化作了這屋頂上的片片新瓦和工匠們鼓鼓囊囊的工錢包。
“嘖嘖嘖,瞧瞧!這才像個道觀的樣子嘛!” 她美滋滋地感嘆,仿佛這煥然一新的屋頂是她一手一腳蓋起來的。
“娘親!新屋頂!亮亮!” 阿澈也學著她的樣子,叉著小腰,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附和,大眼楮里映著瓦片反射的陽光,亮晶晶的。他身上穿著雲渺咬牙從布莊扯來的細棉布做的新衣服——一件合身的小道袍,雖然針腳歪歪扭扭出自雲渺之手),但干干淨淨,襯得他粉雕玉琢,終于有了幾分“聖童”該有的模樣。此刻,他正興奮地圍著梯子跑來跑去,仰頭看著工匠們勞作,小臉上滿是新奇。
“阿澈!離遠點!別被木頭渣子掉腦袋上!” 雲渺趕緊把他拽回來,按在自己腿邊。
“哦。” 阿澈乖乖應了一聲,但大眼楮還是忍不住往屋頂上瞟。
雲渺的目光則不由自主地飄向庭院角落那棵老槐樹。樹下,清虛道長依舊保持著他的招牌姿勢——盤坐在破草席上,對著那張磨得發亮的空棋盤。新屋頂的喧囂似乎與他毫無關系,那悠長均勻的呼嚕聲,依舊是玄清觀最穩定的背景音。幾片潔白的槐花落在他花白的頭發和肩膀上,又被他的呼吸微微吹動。
“師傅他老人家……還真是雷打不動啊。” 雲渺小聲嘀咕,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習以為常的寵溺?雖然這咸魚師傅除了打呼嚕就是說夢話,但關鍵時刻的指點,那是真救命啊!沒有那口三百年的老灶灰,沒有那“地氣論”,她和阿澈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抓瞎呢!這麼一想,雲渺看那咸魚背影的眼神,都順眼了不少。
“師祖,睡睡!” 阿澈指著清虛,小聲對雲渺說,小臉上帶著點“我知道”的小得意。
“對,師祖在修煉高深道法呢!” 雲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捏了捏阿澈的小鼻子。
夕陽西沉,最後一抹金輝戀戀不舍地拂過嶄新的瓦片。工匠們收了工,道觀里重新恢復了寧靜,只剩下鍋碗瓢盆踫撞的叮當聲和誘人的飯菜香氣——今晚的“碧玉翡翠湯”里,終于奢侈地飄著幾片油汪汪的臘肉!
雲渺和阿澈坐在院中的石墩上,對著夕陽,享用著這頓“奢侈”的晚餐。阿澈捧著小碗,吃得小嘴油亮,大眼楮幸福地眯成一條縫。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雲渺笑著給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看著小家伙滿足的樣子,再看看頭頂那結實的新屋頂,只覺得這三百兩花得真值!連帶著看那棵開花的槐樹都順眼了幾分。
夜幕低垂,星子如同被隨手撒落的碎鑽,綴滿了深藍色的天鵝絨。一輪圓潤飽滿的銀盤,悄然躍上樹梢,將清冷皎潔的光輝灑滿庭院。新鋪的瓦片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青光,老槐樹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娘親!月亮!好大的餅餅!” 阿澈指著天上的圓月,興奮地嚷嚷。
“那是月亮,不是餅。” 雲渺失笑,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走,該睡覺了。”
她牽著阿澈的手,準備回主殿打地鋪。剛走到廊下,阿澈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小手指向槐樹下,驚奇地小聲叫道︰“娘親!師祖……師祖在曬月亮!”
“嗯?” 雲渺一愣,順著阿澈的手指望去。
只見清虛道長依舊盤坐在那張破草席上,姿勢與白日里並無二致。但在這如水的月華之下,他周身卻似乎籠罩上了一層極其淡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朦朧清輝!那清輝仿佛與天上的月光融為一體,絲絲縷縷地縈繞著他,尤其是他花白的頭發和那身破舊的道袍,在月光的浸潤下,竟隱隱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非金非玉的溫潤光澤!
更奇異的是,他面前那張空無一物的棋盤!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磨得發亮的木質紋理間,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銀芒在緩緩流動、明滅!仿佛那不是一張棋盤,而是一方微縮的、正在呼吸吐納的星空!
雲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揉了揉眼楮,再仔細看去。那層清輝依舊若有似無,棋盤上的銀芒也微弱得如同錯覺。清虛老頭還是那個清虛老頭,呼嚕聲依舊均勻悠長。
難道……是月光太亮,自己眼花了?
“光光……師祖在吸光光!” 阿澈卻看得津津有味,小臉上滿是發現新大陸的興奮,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對著月光,似乎在模仿,“澈兒……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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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渺的心猛地一跳!阿澈也看到了?難道不是她的錯覺?
她再次凝神看向槐樹下。這一次,她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並非肉眼所見的光影,而是一種奇異的“感覺”。清虛道長那看似懶散隨意的盤坐姿勢,在月華的籠罩下,竟隱隱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和諧!仿佛他並非坐在那里,而是整個人的氣息、神韻,都融入了這片月光,融入了這座庭院,甚至……融入了這方天地之間!他每一次悠長的呼吸,都仿佛帶動著周圍稀薄的靈氣和月華,進行著某種極其玄奧的吐納循環!
而那空棋盤上流轉的微弱銀芒,也不再是錯覺。它們如同有生命的精靈,隨著清虛那悠長的呼吸節奏,明滅起伏,仿佛在無聲地演繹著某種天地至理!
雲渺只覺得一股寒意混合著巨大的震撼,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想起了李家村那枯木逢春的槐花,想起了那一語道破地氣玄機的夢話,想起了那隨口點出灶底灰妙用的囈語……
原來……咸魚師傅曬月亮,才是他真正的修煉?!
就在雲渺被這無聲的震撼沖擊得心神搖曳之時——
“呼……嚕……”
槐樹下那悠長的呼嚕聲,極其輕微地、如同被風吹皺的水面般,蕩漾了一下。
緊接著,一句帶著濃濃睡意、仿佛在夢囈,卻又清晰得如同在耳邊低語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了過來,正好落進雲渺的耳中︰
“……月魄凝神……星羅為局……傻徒弟……看棋……別看人……呼嚕……”
月魄凝神?星羅為局?看棋別看人?
雲渺的目光瞬間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了那張看似空空如也的棋盤上!
月光如水,流淌在磨得發亮的木質紋理間。那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銀芒,此刻在雲渺的眼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它們不再是無序的光點,而是……一顆顆落在特定位置上的、無形的棋子!
隨著清虛那悠長深沉的呼吸,那棋盤上無形的“星位”似乎在緩緩移動、變幻、交織!每一次微光的明滅,都仿佛是一次無聲的落子!每一次氣息的流轉,都如同一次驚心動魄的攻守博弈!
一方是清冷孤高的月魄,一方是浩瀚莫測的星羅!
沒有刀光劍影,沒有靈力踫撞,只有意念在虛空棋盤上的無聲廝殺與交融!每一次落子,都牽動著周圍稀薄的月華與靈氣,形成肉眼難辨的微妙漩渦!
雲渺只覺得自己的心神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不由自主地沉入了那方無形的棋局之中!她仿佛看到了清冷的月光化為利劍,直刺星羅的核心!又看到浩瀚的星辰化為堅盾,穩穩擋住月魄的鋒芒!攻守轉換,玄機暗藏,每一步都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天地韻律和至理!
她看得如痴如醉,又看得頭暈目眩!那看似簡單的星位明滅,內里蘊含的變化卻如同浩瀚星河,無窮無盡!她拼命地想抓住其中一絲軌跡,卻感覺自己的心神像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小舟,隨時可能被那磅礡的意念洪流吞沒!
“呃……” 雲渺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腳下踉蹌了一下,差點沒站穩。她猛地閉上眼楮,用力甩了甩頭,才從那令人窒息的棋局幻象中掙脫出來。
“娘親?” 阿澈感覺到她的異樣,擔憂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雲渺大口喘著氣,心有余悸地再次看向槐樹下。清虛道長依舊盤坐如石,呼嚕聲均勻悠長,仿佛剛才那句夢囈和那驚心動魄的無形棋局,都只是她精神過度緊張產生的幻覺。
但棋盤上那隨著呼吸明滅的微弱銀芒,依舊存在。
“沒事……” 雲渺聲音有些發干,她摸了摸阿澈的小腦袋,眼神卻復雜地再次投向那張空棋盤。這一次,她不敢再試圖去“看懂”那棋局,只是靜靜地、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看著那無形的星月在棋盤上無聲流轉。
原來,咸魚師傅不是在曬月亮。
他是在……以天地為盤,星月為子,吞吐造化!
這破道觀里,到底藏著個什麼樣的神仙啊?
夜風微涼,帶著老槐花清幽的香氣。月光如水銀瀉地,將清虛道長的身影、那張流轉著星芒的空棋盤,以及旁邊那一大一小兩個被深深震撼的身影,都溫柔地籠罩其中。
“呼……嚕……路還長……慢慢看……呼嚕……” 又一句模糊的夢囈,隨著清風,消散在寂靜的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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