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幾人那充滿希冀的目光,王芷毫無遲疑,“這倒並非難事。”
姜立地和瑾瑤姐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剛才的猜測此刻已然成為不爭的事實。
對姜立地而言,他感覺今夜出來游玩,簡直是做了一件對自己這一生影響至深的大事。
自從自己“患病”以來,御醫們皆是無計可施,就連那昭告天下的求醫令也下達了,然而最終自己只是吃了無數的良藥,除了補血之外,對自身的病情竟然毫無裨益,甚至也僅僅知曉自己的病灶在胃,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進展。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次微服出巡,竟然邂逅了如此一位來自修煉世家的神醫,年紀輕輕卻實力超群,僅僅通過把脈,便將自己“病”的來龍去脈查探得一清二楚,就連病的外在表現也都描述得明明白白。
如今,他只待對方給出治療的方子,亦或是除去那只蟲子的法門,自己便可痊愈了。
想到此處,他不禁喜上眉梢,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王芷卻是搖了搖頭,“治療並非難事,難的是治愈之後,或許就無法抓到幕後黑手,恐怕那人一計不成,必會再生一計,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整個治療過程決不能驚動那個主事之人,這才是真正的難點所在。”
姜立地聞听此言,心中不由得一驚,深知自己乍遇好事便亂了方寸,幸而王芷考慮周全,否則自己恐怕還會繼續遭受暗算,屆時那暗中的賊人說不定就不會再如此慢條斯理地算計自己了。
思索之際,他突然憶起對方為何不一擊取自己性命,這遠比讓自己慢慢死去要容易得多。
得“病”以來的經歷如幻燈片般在眼前閃現,他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如獵犬般敏銳的將注意力集中在冊立太子這件事情上,其中諸多巧合簡直令人咋舌,心中也漸漸有了計較。
身為帝王,姜立地心知肚明,然而表面上卻不露聲色,反而滿懷感激地凝視著王芷,“先生屢次救我于危難,還望先生為我出謀劃策。”
王芷緊閉雙眸,陷入了沉思。
以他的實力,要達成此目的易如反掌,只需讓蠱王出馬,發號施令,這只一階小蠱蟲必然唯命是從,讓它往東絕不往西。然而如此一來,自己修煉者的身份便會無所遁形,這顯然與自己隱匿的初衷背道而馳。
同樣的,他還能想出數十種方法,皆可輕而易舉地取出那只小蠱蟲,但都因同樣的緣由而被棄之不用。
只可惜他並不知曉姜立地和瑾瑤已心生疑慮,或者說已篤定事實,否則他也不必如此猶豫不決。
不過也正因他此次的謹小慎微,才使他的出手避開了那只黑手的窺視,沒有過早地暴露。
窗外的雜耍精彩紛呈,又一次贏得了滿場喝彩,但這些歡呼聲絲毫沒有影響到屋內的幾人。
姜立地緊張地凝視著這位年輕的書生,心中不禁慨嘆,他年紀輕輕,卻行事沉穩老練,依他的經驗判斷,幾乎可以斷定他必是出自修煉世家,也唯有在那樣的環境中,才能孕育出如此出類拔萃的人才。
宜貴妃在此時,亦滿懷期待地望著他,這是她為數不多能夠再次仔細端詳他的機會,就如同那一日,她竭盡全力地索求,只為了銘記那刻骨銘心的感受一般,此刻她要將他的面容深深刻在心底。
瑾瑤的想法在此時此刻變得尤為單純,她的眼眸中閃爍著些許期待的光芒,昔日的猶豫不決仿佛都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無比的信念。
王芷在心中反復琢磨了許多方案,卻都難以在不驚動暗處之人的情況下,將那只一階蠱蟲毫發無損地取出來。
隨著一個個方案被無情地否定,他的內心開始躁動不安,氣息也變得略微急促起來。
為了平復心緒,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如牛飲般灌下一大口。
那不習慣的味道猶如一把利劍,直直地刺向他的味蕾,令他不由自主地將其吐到一旁的垃圾簍里。
而就在此時,一個絕妙的主意如同一道閃電,劃過他的腦海。
那個家伙此刻必定會緊緊地攀附在胃壁之上,催吐等方法無疑是徒勞無功的,就好似孫悟空鑽進鐵扇公主的肚子里,任憑如何掙扎也難以脫身。
既然硬來行不通,那就只能像鐵扇公主那樣,將它誘騙出來。
這個想法猶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瞬間照亮了他的思路。
只要找到它喜愛的食物,再用其將它引蛇出洞,便可大功告成。如此一來,既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暴露自己,又因為這個方法是普通醫師都能想到的,所以也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唯一的破綻就是如何察覺到胃里有異物,不過這一點也可以讓姜立地用感覺胃里有東西在蠕動來掩飾,畢竟就算是放蠱之人也不可能親自嘗試,看看是否能夠察覺。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掃過幾雙各不相同的眼楮,輕聲說道︰“我想到一個辦法。”
姜立地幾人頓時如釋重負,即便是以他的沉穩老練,也難以抑制內心的喜悅,他急忙說道︰“有辦法就好。”
“不過……”
王芷說出了那個經典的轉折詞,幾人心中頓時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過怎樣?你倒是快說呀,真是急死人了。”,瑾瑤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不過,我尚需籌備些許物什,且不敢妄言一次便可成功。況且,這些東西或許有些異味,屆時羊公子還需忍耐些許,否則我亦是無計可施。”
聞得他如此言語,眾人皆如釋重負。
“只要能解我之困,我皆可忍受。”,姜立地旋即言道,繼而又為自己辯解道,“每日皆為這叵測之況煩擾,既盼其速來,又懼其至,恐為我此生之終局。”
王芷輕笑︰“我深知,令人最苦痛者,非一刀兩斷,乃無休止之折磨也。”
姜立地霎時心生知己之感。
“如此,明日我們便約于此地,繼而施治,若有效,僅需來此一次即可,若所備之物不可行,則唯有更換材料,一次次嘗試,直至覓得一種行之有效的物什。此乃全憑運氣,有時運不濟時,著實令人煩憂……”,王芷言道。
姜立地表示理解,然其對在此處施治仍存疑慮,“此處嘈雜不堪,莫若我們尋個僻靜之所。”
王芷面露尷尬之色,原本王宅實乃最佳之選,然面前的宜可是作為試婚夫人與自己有過關系,家中人盡皆知,她若前往,勢必敗露,最終他言道︰“行此治療確需稍顯靜謐之地,然我一時之間實無此等所在。”
姜立地亦甚為欣喜,他有諸多去處,甚至有其在成為皇上之前的太子府,但他轉念一想,在未明確誰是幕後黑手之前,自己著實不宜前往這些地方,于是他望向瑾瑤,然須臾便否決了此念,耶律家雖為自己的依靠之一,但此種事情實不宜讓她們牽涉其中。
在他猶豫不決之時,宜貴妃突然嬌聲說道︰“夫君,我們其實可以去客棧的,尋個安身之所便可。”
眾人皆覺得此提議甚妙,遂決定不再此處徘徊,出門尋覓客棧,並定下後續一段時日的房間。
宛唐國最為奢華的京城,其客棧檔次自低至高可分為六種,宛如金字塔般層層分明。按照宛京城的規矩,分檔次的標準主要依憑設施服務等,雖無官方定義,卻如行業準則般約定俗成。最高五級客棧,乃達官貴人之專屬,縱使家財萬貫,亦無入住之資格,此處服務堪稱一流。有錢人至多可住四級,但此級別的達官貴人卻不屑一顧,因其過于奢靡昂貴。故而,一般人至多入住三級客棧,至于最低的初級客棧,則是為平民百姓量身打造,主打經濟實惠。
其實,在初級客棧之下,尚有一個級別,名為通鋪,專為資金極度匱乏之人所設,僅需兩三個銅幣,便可安享一日。
王芷等人自然選擇的是三級客棧,名曰望京客棧,其地理位置雖稍偏離主要街道,然服務與設施皆頗為上乘。
眾人對這個地方皆頗為滿意,于是約定明日于此地會合。
而後,眾人便各奔東西。
行走在回王芷的路上,王芷不斷回味著今夜的邂逅,總覺有些詭譎,仿若冥冥之中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這一切。自己本欲避開他們,卻偏偏與之共處一室,甚至還被迫為其醫治,且無法拒絕。
他心中暗自嘆息,繼而回憶起羊公子的狀況,誰能料到欲算計他之人,竟用如此手段令他生不如死,縱是無病之人,亦會被折磨致病。
驀然間,他的思緒戛然而止,腳步也隨之停滯。
他如鷹隼般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關鍵問題,羊公子並未患病,既然如此,自然也就不存在絕後的困擾,那麼所謂的取經之旅豈不成了荒誕不經的笑談,那麼試婚夫人究竟是何許人也?這個疑問如潮水般在他心頭洶涌澎湃,看來唯有她們兩個女子才知曉其中的真相。
在原地長吁短嘆感慨了好一陣子,他才重新舉步前行。
回到王宅,他特意將試婚夫人的事宜對幾個丫鬟千叮嚀萬囑咐,著重囑咐她們無論在何種場合遇見她,都要佯裝素昧平生,還讓她們務必管好下人,切勿多嘴多舌。
丫鬟們本就聰穎伶俐,自然心領神會。
其後自然又是一番雲雨之歡,王芷盡情地將夜晚的煩悶宣泄出來。
在幾個丫鬟歇息之後,他卻毫無倦意,而是苦思冥想應當從何處著手。
早在塵世之時,他就深知蠱蟲皆有癖好,各種不同的蠱蟲偏愛各異的食物,當然,它們的食物可非比尋常,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甚至有些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他記得自己在倭國目睹的家禽精髓,便是蠱蟲食物的調配原料之一,不過那東西極難提取,當時的老板還特意開設了一家屠宰場來進行提取。
而今他可沒有那些便捷條件,定然無法選用那些原料,所以他只能從具有普遍適用性的喜好食物上另闢蹊徑。
蠱蟲身為毒物,通常都鐘愛毒素,而且越是劇毒越是喜愛,曾經他自己的小螞蟻和小蜜蜂皆是如此,僅僅是嗅到劇毒的氣息都會蠢蠢欲動。然而這只蠱蟲顯然並非毒蟲之屬,亦或尚未朝著毒蟲的方向演變,必定是對毒物毫無興趣的,王芷暗自分析著。
在如此情形之下,王芷也唯有從尋常之處思考。而它雖是小巧玲瓏,卻不畏胃酸,其牙齒亦鋒利無比,他感覺對方理應偏愛啃噬堅硬之物,故而他將此作為主攻方向。
竹子和散發特殊香味的木材便成為他的首選,然而僅有這些尚遠遠不足,只因這些皆屬尋常之物,也可算作屢見不鮮,可那蟲子卻從未有過絲毫異動,緣由是那香味太過清淡,根本無法引起它的興致。
王芷端坐于桌前,將提取香液之法書寫下來,繼而壓于桌上,他計劃白日里就讓幾個丫頭依葫蘆畫瓢將香液制作出來。
至于他自身,則是待到那時去調配一些藥材,搗碎後制成藥餅,再浸泡于這香液之中,定然能夠極大程度地放大香液的氣味,增強其誘惑力。
當然,這些不過是他當下的構想罷了,至于究竟能夠達成何種程度,亦或能夠制作成功幾樣,就難以斷言了。
留言之後,他才如仙人般飄然而去。
相較之下,姜立地卻是異常興奮,他著實未曾料到,僅僅是一次夜間出游,竟然能夠邂逅如此一位神醫,困擾自己多時,且對自己性命構成嚴重威脅的危機竟然找到了解決之法。
在這件事上,瑾瑤姐妹顯然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倘若那王先生並非瑾瑤的心上人,或許他未必會出手相助。
姜立地回宮後,並未打擾兩姐妹閑談,而是獨自前往御書房。
“小木,你覺得今夜之事是否可靠?”,姜立地發問道。
跟隨他的木公公低垂著頭,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整個過程我都尾隨其後觀看著,雖說有些巧合,但並不似刻意設局,而後你們在屋內,我隔著門聆听你們的談話,也並未察覺有何異常,故而要恭喜陛下,不久便可痊愈。”
姜立地嘴角輕揚,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桌面,而後信手拈起一本奏折,然而他的目光卻並未在上面停留,而是如炬般依舊凝視著木公公,緩聲道︰“你應當知曉,我絕非此意,王先生想必是有真才實學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