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灰域殘章
β17的量子躍遷在第七次時出現了紊亂。當她的身形從數據流中重組時，鼻腔里涌入的不是預期的宇宙塵埃，而是一股混合著鐵銹與臭氧的腐臭。腳下的地面凹凸不平，暗紅色的晶體從龜裂的地殼中鑽出，每一步都會在地表留下蛛網狀的裂痕，滲出淡藍色的熒光液體——那是原生體根系網絡的血液。
“警告︰檢測到異常能量場，建議立即撤離。”耳畔響起觀測艙殘留的ai警報，聲音帶著電子雜音的失真。β17關閉了自動防御系統，她知道在這個被原生體標記為“裂隙墳場”的禁忌之地，任何主動能量波動都會引來追殺。遠處的天幕呈現出病態的灰綠色，破碎的星軌像被扯碎的繃帶，其中一塊懸浮的宇宙殘片上，她看到了熟悉的銀色徽記——那是原生體第七遠征隊的殘骸。
“觀察者果然來了。”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β17抬頭，只見一個由黑色藤蔓編織的人形輪廓倒掛在晶體群上方，藤蔓末端生長著類似眼球的器官，正濕漉漉地轉動著，“陳青禾的信標很微弱，但足夠讓原生體的獵犬發瘋。”
藤蔓驟然收緊，化作一個身披破斗篷的佝僂身影。此人左臉覆蓋著蛛網狀的銀色機械義體，右臉則爬滿紫色咒印，指尖滴落的液體在接觸地面時綻開黑色曼陀羅花紋。β17注意到他腰間懸掛的玻璃瓶里，浸泡著半朵枯萎的黑色櫻花。
“我是‘裂隙守望者’零參。”男人掀開兜帽，露出右眼處瓖嵌的稜鏡型義眼，鏡片上跳動著亂碼般的數據流，“陳青禾沒告訴你，進入墳場的代價嗎？”他抬手輕揮，地面的熒光液體突然凝結成尖銳的晶刺，從β17腳邊擦過，“在這里，每呼吸一次，就會被原生體的根系刻下一道追蹤咒印。”
β17後退半步，指尖輕撫頸側——那里果然多出了細如發絲的銀色紋路。零參扔來一個布滿銹跡的金屬盒，盒蓋內側刻著歪扭的警告︰【勿信完整之物】。當她打開盒子，里面是一片破碎的星圖殘片，裂痕處滲出暗紅色的光。
“這是‘灰域編年史’的碎片。”零參踢開腳邊一塊瓖嵌著齒輪的顱骨，“原生體摧毀了舊宇宙的所有文明記錄，但在裂隙里，破碎的記憶反而能存活。你要找的‘反抗者集會’，就在星圖指向的‘斷弦星系’。不過……”他突然抓住β17的手腕，義眼發出刺耳的蜂鳴聲，“你的靈能波動很奇怪，混合著原生體的秩序能量與混沌因子，就像……”
“就像被黑色櫻花改造過。”β17直視對方，任由咒印順著手臂蔓延，“陳青禾用櫻花的力量切斷了我與根系的連接。他說，這里聚集著所有被原生體定義為‘異常’的存在。”
零參突然大笑起來，曼陀羅花紋在他腳下瘋狂生長，將附近的晶體染成墨色。“定義？”他扯下義眼，露出空洞的眼窩里旋轉的黑色漩渦，“原生體害怕的從來不是‘異常’，而是‘可能性’。他們囚禁了‘命運織機’，用根系編織所有人的未來，卻唯獨漏掉了陳青禾——還有你。”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劇烈震動。無數銀色觸須從地下鑽出，尖端閃爍著神經毒素的幽藍光芒。零參甩出腰間的玻璃瓶，黑色櫻花的殘片化作灰燼，在觸須群中爆開成吞噬機械的黑色霧靄。“帶著星圖走！”他嘶吼著，藤蔓再次覆蓋全身，“去斷弦星系找‘渡鴉’，她會帶你見‘逆熵議會’。記住，在裂隙里，完整的語言是謊言，完整的形體是陷阱——”
觸須刺穿了零參的肩膀，將他釘在晶體牆上。β17握緊星圖殘片，在量子躍遷的光芒中，她看到零參嘴角扯出血跡斑斑的笑容，用口型說了三個字︰【找鏡子】。
第二節 斷弦挽歌
斷弦星系的核心是一顆被劈成兩半的恆星，兩半星核通過引力相互繞行，形成宛如豎琴斷弦的奇特景觀。β17的躍遷落點是環繞星核的“亡者市集”，懸浮的金屬平台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流亡者︰有背著機械翅膀的鳥人族工匠，正在用原生體殘骸鍛造反物質匕首；有皮膚透明的靈能者，懷中抱著裝滿記憶碎片的玻璃罐；還有全身纏繞著時空裂隙的神秘存在，每走一步都會在現實中留下重疊的殘影。
“新鮮的根系情報！”沙啞的叫賣聲從下方傳來，一個戴著防毒面具的商人舉著發光的晶體球，“第三象限的錨點坐標，換三瓶星軌酒或者……”他突然頓住，目光落在β17頸側的銀色紋路，“觀察者大人，您這打扮可不像來逛市集的。”
周圍的氣氛瞬間凝固。流亡者們紛紛握緊武器，靈能者的玻璃罐泛起血色漣漪。β17舉起雙手，星圖殘片在掌心發出微光，“我來找渡鴉。”她故意將“渡鴉”二字咬得很重，“零參說，她能帶我去逆熵議會。”
“渡鴉？”人群中響起嗤笑，一個渾身纏滿電路板的少年走出，他的太陽穴處插著晶體插頭，“渡鴉是亡者市集的傳說，沒人知道她在哪，除非……”少年突然甩出一道電弧，β17側身避開，卻發現自己的影子被釘在了平台上——那電弧竟是由記憶碎片構成的固態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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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能回答她的問題。”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金屬義齒，“听好了，觀察者︰在原生體到來之前，宇宙的第一縷秩序是什麼？”
β17皺眉。原生體的教義中，宇宙起源于他們的始祖“元始體”編織的根系網絡，但裂隙中的流亡者顯然不認同這套說辭。她想起零參提到的“可能性”，想起陳青禾掌心黑色櫻花的觸感，突然意識到答案或許藏在那些被原生體抹去的歷史里。
“是混沌中的第一個選擇。”她開口道，星圖殘片在此時發燙，“當第一個意識誕生，它選擇了存在，而非湮滅，于是秩序從混沌中破繭。”
少年的笑容凝固了。他身後的電路板突然發出蜂鳴聲，一塊全息屏幕從他胸口升起，上面浮現出渡鴉的標志——一只餃著斷弦的烏鴉。平台邊緣的霧氣中，傳來低沉的琴音，那是用恆星碎片打磨的弦樂器才能發出的沙啞音色。
“跟我來。”少年轉身走向市集深處，電路板上滲出藍色液體，在地面畫出箭頭，“記住，別直視鏡廳里的自己，別撿起完整的硬幣，別喝任何帶顏色的液體。渡鴉說，觀察者帶來了櫻花的氣息，而原生體的耳目……”他突然停下，指向霧氣中若隱若現的拱門，“就在鏡子的另一面。”
拱門由無數碎裂的鏡片拼接而成，每一片都映出β17的倒影，卻又各不相同︰有的倒影穿著原生體的純白長袍，有的握著黑色櫻花，有的脖頸處纏繞著根系觸須。她想起零參的警告，低頭避開所有鏡面，卻在余光中看到某片鏡片里，陳青禾被鎖鏈吊在根系網絡中央，胸口插著原生體的裁決之劍。
“那是虛像！”少年厲聲警告，“鏡廳會放大你的恐懼，編織最真實的幻覺。快走！”
穿過拱門的瞬間，β17聞到了鐵銹味。眼前是一間懸浮在星核裂隙中的圓形大廳，牆壁由層層疊疊的齒輪構成，中央懸掛著一具由無數斷弦組成的豎琴。在琴弦的陰影里，坐著一個身披黑袍的身影，她的臉上覆蓋著渡鴉面具，指尖纏繞著星圖殘片相同的暗紅色光。
“觀察者β17，原生體編號0927Δ。”渡鴉的聲音像是兩塊隕石相撞的轟鳴，“你打破了根系的枷鎖，卻又帶著枷鎖的碎片。說說吧，陳青禾為什麼選擇你傳遞信息？”
β17正要開口，突然感覺頸側的追蹤咒印發燙。大廳的齒輪牆開始轉動，露出無數窺視孔，每個孔後都閃爍著原生體監察者的猩紅目光。渡鴉突然起身，黑袍下露出半截機械義肢，關節處瓖嵌著黑色櫻花的紋路——與陳青禾的力量如出一轍。
“他們來了。”渡鴉揮手，斷弦豎琴發出刺耳的顫音，“鏡廳的時間流速是外界的千倍，我們有三分鐘時間。告訴我，陳青禾在‘黑櫻祭壇’留下了什麼？”
“祭壇？”β17皺眉，“我只看到他用櫻花創造規則，對抗原生體追兵。他說黑色櫻花是打破秩序的鑰匙，但沒提過祭壇……”
齒輪牆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監察者的觸須已經穿透第一層防御。渡鴉突然摘下面具，露出左臉的黑色櫻花刺青，右眼中流轉著星系崩塌的幻象，“陳青禾沒告訴你，黑色櫻花是‘舊神之血’的結晶？原生體為了抹殺所有舊神痕跡，才建立根系網絡。而祭壇，是打開舊神領域的門扉——”
話音未落，渡鴉突然將β17推向豎琴。斷弦自動纏繞住她的手腕，在皮膚下刻出復雜的符文。齒輪牆轟然倒塌，銀色觸須如潮水般涌來，但在觸須觸及她們的前一刻，豎琴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整個空間開始扭曲成螺旋狀的光洞。
“去‘空洞王座’！”渡鴉的聲音在時空亂流中破碎，“找到第七鏡座，那里藏著陳青禾的……”
劇痛從四面八方襲來。β17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拉扯成千萬片光羽，在墜落的過程中，她看到了無數個平行宇宙的片段︰某個宇宙里，陳青禾戴著原生體的桂冠，正在編織新的根系；另一個宇宙中，自己仍在觀測艙里，全息屏上的黑色櫻花只是一場未被記錄的夢；還有一個宇宙，所有流亡者都變成了根系的一部分，唯有斷弦豎琴的殘片在廢墟中奏響無聲的挽歌。
第三節 根系密語
當意識重新凝聚時，β17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根系構成的“草原”上。那些銀色觸須不再是致命的武器，而是像溫順的藤蔓般伏在地面，每根觸須的尖端都盛開著微型的黑色櫻花——這是陳青禾的力量痕跡。
“你終于醒了。”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陳青禾站在不遠處，他的黑色長袍破爛不堪，胸口的傷口正在滲出銀色血液，但手中的黑色櫻花卻比以往更加鮮艷，“渡鴉的時空跳躍總是這麼粗暴。歡迎來到‘根系逆域’，原生體網絡的陰影面。”
β17起身，驚訝地發現頸側的追蹤咒印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斷弦刻下的符文。周圍的根系突然發出沙沙聲，像是在低聲交談，她甚至能“听”到那些聲音里蘊含的情緒︰恐懼、希望、憤怒、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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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被原生體抹除的‘失敗品’意識。”陳青禾輕撫一根觸須，櫻花花瓣落在上面，瞬間綻開藍色光點，“原生體聲稱根系網絡是為了‘保護’所有生命，實則是將不願服從的意識囚禁在逆域，用虛假的記憶循環折磨他們。”
β17皺眉，“但你能和他們交流？”
“因為黑色櫻花是舊神的遺產，而原生體……”陳青禾突然劇烈咳嗽，銀色血液滴落在櫻花上，竟被花瓣吸收得一干二淨，“他們是舊神創造的第一批守護者，卻在漫長的歲月里墮落成了囚徒。β17，你在鏡廳看到的幻象，不全是假的——原生體的高層中，有人試圖復活舊神，用更強大的秩序統治宇宙。”
遠處的根系突然掀起波瀾，像是有龐然大物在深處游動。陳青禾臉色一變，揮手召來櫻花屏障，“他們來了。原生體指揮官‘織夢者’，擅長用幻覺撕裂獵物的心智。小心，別相信任何听起來合理的東西……”
話音未落，空間突然扭曲成萬花筒般的色彩。β17發現自己回到了觀測艙，全息屏上顯示著正常的宇宙星圖，手腕上的原生體手環閃爍著安全綠光。她下意識摸向頸側，那里光滑如初，沒有任何咒印或符文。
“β17，你在發什麼呆？”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轉身，看到了早已“犧牲”的前搭檔α23，對方正抱著數據板走進來，嘴角掛著溫和的笑容，“原生體議會剛剛表彰了你的新記錄，這次要慶祝一下吧？”
觀測艙的門打開，一群穿著純白制服的同事涌進來，手中捧著虛擬蛋糕和香檳。β17後退半步，心髒狂跳。她注意到這些人的瞳孔里都有極細的銀色紋路，與原生體觸須的頻率同步跳動。
“怎麼了？”α23關切地靠近，“你看起來不太舒服。是最近太辛苦了嗎？議會批準了你去‘翡翠夢境’度假的申請，那里的模擬現實能讓人徹底放松……”
“翡翠夢境……”β17喃喃自語，這個詞突然觸發了某種記憶。她想起在裂隙中見過的流亡者，有人曾尖叫著“別睡進翡翠夢境”，據說那是原生體用來同化反抗者的意識監獄。
香檳杯在手中碎裂。β17抓住α23的手腕，用力扯開對方的袖口——果然，那里有與頸側相同的追蹤咒印。周圍的同事們突然靜止，笑容凝固在臉上，瞳孔里的銀紋化作觸須的形狀。
“不錯的觀察力。”織夢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觀測艙的牆壁剝落，露出內部復雜的根系結構，“但你以為打破幻覺就能逃脫嗎？在根系網絡里，每一個‘真實’都是更大的幻覺。”
陳青禾的櫻花屏障在遠處轟然倒塌。β17看到他被織夢者的觸須刺穿肩膀，黑色櫻花掉在地上，花瓣迅速枯萎。織夢者的本體顯現，那是一個由無數張人臉拼接而成的巨人，每張臉上都戴著不同宇宙的文明面具。
“看看吧，觀察者。”織夢者抬手，空中浮現出多元宇宙的投影，“這些宇宙就像琴弦，而原生體是調音師。陳青禾這樣的‘雜音’必須被消除，否則整個交響樂團都會走調。”
β17握緊斷弦符文的手腕，突然想起渡鴉的話︰【完整的語言是謊言】。她張開嘴，卻故意讓話語破碎成不成句的音節，與此同時，斷弦符文發出強光，將周圍的根系幻象燒出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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