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只是半掩,晨光便悄悄地從縫隙間落進來,淺淺地打在床緣,勾出一條溫柔的光帶。
林恩醒得很早。生物鐘似乎從不肯放他一馬。即使頭還有些沉,意識也依舊被職責喚醒。他沒動,靜靜躺著,望著懷中人沉睡的模樣。
邱白整個人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截後頸與柔軟的黑發。他貼得很近,像在無意識地尋求熟悉的溫度,鼻息均勻,眉間舒展,昨夜那點醉意早已褪去,留下的只是睡得安心的模樣。
林恩輕輕抬手,指腹緩慢地滑過邱白的發絲,把他貼在臉側的那縷悄悄撥開。少年動了動,像只剛被風輕踫的小貓,又往林恩懷里縮了縮。
“……唔。”他低低地哼了一聲,語音模糊不清。
林恩在他額上印下一吻,像蓋章一樣,輕聲道︰“再睡會兒,今天你沒課。”
他慢慢抽出手臂,一點點起身,怕吵醒熟睡的人。床墊回彈的聲音極輕,卻還是讓邱白皺了下眉,迷迷糊糊伸手在身側摸了摸,沒摸到人,又哼了一聲。
林恩站在床邊看他,嘴角含笑,輕聲安撫︰“我就在書房,午飯前回來叫你。”
說完,他低頭俯身,在邱白眉心落下一吻,然後拉上了床邊的毯子,順手把半邊掉下去的被角蓋回少年肩上。
他沒有穿襯衣,只披著一件家居外衣,走出臥室,順手輕掩門扉。
客廳里還有昨晚烤串的氣息殘留,桌上的酒瓶橫七豎八,但那一片凌亂在晨光中卻莫名帶著生活的溫度。林恩沒有打擾那一角溫存的痕跡,只是走進書房,點開筆電,翻開學生的論文。
屏幕的光落在他臉上,一如往常那般冷靜克制。但手邊的馬克杯,卻不是他慣用的黑色杯子,而是邱白的貓爪杯,里頭是剛泡好的烏龍茶。
他想起昨夜少年說的話︰
“別把自己憋壞了。”
林恩低頭輕笑了下,終于在修改建議前,先打下一行字︰
“結構不清,論點偏離主題,但情緒真摯,值得鼓勵。根據批注重新寫一稿,周三前交來。”
寫完這行字,他停了停,擰開筆蓋,筆尖在紙邊落下——
“ps︰記得吃早飯。別餓壞了。”
他並不是在寫給學生,而是寫給另一個總是忘了吃早餐的少年。
清晨,就這樣被一紙論文與一盞茶溫柔地填滿,而臥室那頭,熟睡的少年還在做著沒有結尾的夢。
臨近中午,陽光變得柔和些,灑進臥室的光不再刺眼。
邱白睜眼的時候,身邊已空。只有枕頭還留著林恩的氣息,和被褥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屋子靜悄悄的,只有遠處傳來鍵盤敲擊的聲音,干淨利落,像彈奏節奏分明的低音段落。
他揉了揉眼楮,從被子里坐起來。肩膀有點酸,腿軟得不像話,像剛跑完一萬米似的。他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細碎的紅痕,沒由來地小聲嘟囔了一句︰“林先生太過分了……”
洗漱完,換了件寬松t恤出來,腳步還帶著點軟綿的虛浮。他慢悠悠地走到書房門口,沒進去,就倚著門框看。
林恩正坐在窗邊的小桌前,襯衣披在椅背上,只穿了條深色居家褲。他光著上半身,伏在電腦前,頭發微亂,肩胛骨在動作中隱隱綽綽。光線滑過他的背脊,停在那幾道若隱若現的抓痕上。
“……嘖。”林恩皺了一下眉,抬手撓了撓。
“疼嗎?”邱白輕輕開口。
林恩回頭,眼里掠過一絲驚訝,然後眯起眼盯了他幾秒,笑著道︰“你還知道問疼啊?下次把爪子收好。”
邱白無辜地眨眨眼︰“誰讓你咬我耳朵。”
林恩無奈︰“你記得真清楚。”
“你不也是。”少年哼了一聲,走過去,站在林恩椅子後頭,看著他的屏幕,突然指著一處標紅的文字道,“這句話批得太狠了,學生會傷心的。”
“這是第五次改稿還寫不出個邏輯框架的人。”林恩淡淡說。
“那你還是給人家留了‘情緒真摯’四個字。”
林恩斜眼看他︰“怎麼,吃醋?”
邱白一噎,臉微紅,撇過頭︰“我才沒有。”
林恩笑了笑,伸手將他拉到自己腿上坐著。邱白掙了下,沒掙開,只好乖乖坐好,靠著他的肩,低聲問︰“那你呢?你有好好吃早餐嗎?”
林恩沒說話,只側過頭,在他臉頰輕啄了一下算作回答。
“……果然沒吃。”邱白嘆了口氣,“我去做午飯吧。”
“你一個人做?”林恩攔著他。
“你還沒批完論文。”
“那做完了再說。”
兩人就這樣起身,走向廚房,林恩拿了把菜刀開始切洋蔥,眼楮被燻得通紅,邱白則洗菜、調汁,時不時往他身邊靠,一邊打趣︰“林先生這麼厲害,卻連洋蔥都打不過。”
林恩嘆息︰“無所不能的林恩也不能阻止辣眼楮啊。”
氣氛輕松得像他們從未有過秘密。
可窗外忽然刮起一陣風,吹得吊燈微晃,林恩握刀的手卻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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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有些出神。
邱白正用勺子蘸汁,試味,沒注意他的表情,只側過頭含糊地說了句︰“咸不咸我不太準,你一會兒幫我試試。”
林恩回過神來,看著他紅著臉試味的樣子,淡淡一笑,低聲說︰“好。”
可他沒有告訴他,那風,不該出現在這個時辰。
空氣中的“混亂”波動又強了一些。
————
午後的光從半開的紗簾灑進來,落在地毯上,溫熱而靜謐。臥室里傳來邱白均勻的呼吸聲,少年蜷著身,睡得很熟。
林恩坐在客廳的鋼琴邊,曲譜攤開,黑色墨跡新鮮。他正低頭調整一個段落的節奏,指尖在鍵盤上反復按著。忽然——
“咚咚。”
有人敲門。
他皺了皺眉,放下筆站起身。透過貓眼,是一個普通青年模樣的男人,衣著干淨利落,戴著副金邊眼鏡,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大學講師。
林恩打開門︰“你還真用上次那套皮囊?”
埃爾朝他揚起嘴角︰“不請我進去坐坐?”
林恩側身讓開︰“你頭一次打扮得這麼‘人模人樣’,還真有點不習慣。”
埃爾走進來,目光掃過客廳一圈,落在桌上的曲譜上,微微頷首︰“至少比你那堆陳詞濫調好听。”
林恩沒接話,轉身去倒了杯茶遞給他︰“你找我,不會只是想來諷刺我兩句吧?”
埃爾接過杯子,坐在沙發上,低頭輕啜一口,然後慢悠悠地說︰“那東西,又行動了。”
林恩眉頭一皺,站在茶幾對面沒坐下︰“不可能。我親手把他封起來的,才過幾天,不可能這麼快就跑出來。”
“你說得沒錯。”埃爾將杯子輕輕放下,“現在秩序尚未甦醒,而你,又把她的記憶封在了那個男孩體內。混亂還不完整,自然不夠強。但你不要忘了,他們學會了一樣新東西——吸食我們的力量。”
林恩臉色漸沉︰“……我知道。”
“人間的‘混亂情緒’越來越多,那家伙學會了利用人類制造出的痛苦和矛盾,凝成具象。他將我們曾散落在人間的力量混合這些情緒,用來‘模仿’我們。”埃爾輕描淡寫地說,“我和‘憶者’監測到了這些造物。它們的形態跟吞噬了你的力量的‘時斷體’非常相似。”
林恩終于在他對面坐下,眼神沉靜︰“你說的這些怪物……都是什麼?”
埃爾唇角微翹,像是在享受這個揭示的時刻︰
“一個是厄淵使,死亡之息在他身上腐爛之後蛻變出的怪物,形如枯木、身纏亡魂。”
“一個叫知蝕者,扭曲的智慧結晶, 能用語言編織夢魘,令人困在選擇之中永遠無法掙脫。”
“第三個,夜魘枝,源于黑夜,吞噬光線並借由噩夢具象化恐懼。”
“還有一個,我們暫且叫他災禍母體,混亂吞食了自然與災厄中最暴烈的情緒, 能召喚地震與風暴,所過之處如末世。”
林恩捏緊指尖︰“……你們和他們交過手了?”
埃爾不置可否地微微點頭︰“短暫地。有組織、有計劃,而且互相配合。這不像是野獸——他們像是在模擬我們,林恩。”
林恩嗤笑了一聲︰“殺掉不就完了?”
埃爾瞥他一眼︰“你是不是玩過山車玩壞腦袋了?只要混亂不滅,這些玩意兒就會源源不斷地被制造出來。”
林恩咬牙︰“……他被我封著。”
“是的,但你封住的只是他自身意識的種子。混亂的力量早已如瘴氣般散開。他自己也許醒不了,但他的影子,已經開始學著如何成為下一個主人。”埃爾頓了頓,“你應該慶幸,現在這些怪物還沒學會自我復制。”
林恩冷笑一聲︰“這下有得忙了。剛收拾完‘時斷體’,現在又得追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殘影打地鼠。”
“至少好處是,殺了他們,我們還能從他們體內收回一部分屬于我們的力量。”埃爾悠悠然地靠進沙發,“何樂而不為?別忘了,到時候你得把我的那一份帶回來。”
林恩瞥了他一眼︰“我憑什麼啊?我懶得。”
埃爾笑了,帶著點危險的輕佻︰“要不你換個辦法,把那男孩的記憶喚醒,讓他自己面對。”
空氣霎時沉了一瞬。
林恩沉默,眼神瞬間變冷︰“你是來找事的是吧?”
埃爾卻神色未改,只淡淡地道︰“林恩,你的一己私欲,終究會害了我們。也包括——那個男孩。”
茶水已經涼了,陽光從林恩的肩上斜斜地滑下,他沉了口氣,不耐煩地抬頭︰“所以你來就是為了教訓我?”
“也不全是。”埃爾盯著他,語氣忽然緩下來,卻更沉了些,“我只是來告訴你——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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