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倫敦仍舊沉浸在迷霧中。伯克利站在高層公寓的落地窗前,左手夾著一支煙,煙並未點燃,只是懸在指間。他身後傳來管家安靜離開的腳步聲,那人知道此時的伯克利不願被打擾。
他沒睡。整整一夜都沒有合眼。
死亡不會需要睡眠,只需要等待與回應。可他昨夜既沒有回應任何靈魂的召喚,也沒有前往任何一個必須赴約的終點——他在等待林恩的消息。
但林恩沉默了太久。
就連他們之間那種不需要言語的心神感應,也忽然變得遲鈍。
“混亂已經開始成形。”他自言自語,聲音冷得像岩縫里流出的冰泉,“不是裂縫,不是碎片,也不是氣息……是形體了。”
窗外飛過一只鴿子,留下短促的一聲鳴叫,像是提醒他該行動了。
伯克利慢慢抬手,將煙夾進嘴里,又取出打火機。他點燃,卻在火苗升起的那一刻將整根煙丟進了玻璃杯中。
“不穩定。”他低聲,“我討厭不穩定的事物。”
他走向衣帽間,黑紅燕尾服、暗紋襯衫、銀飾項鏈……那一身“死亡之息”在人間的偽裝,只用了不到三分鐘就整理完畢。他幻化出一只銀色的耳骨夾,連接的是管理者間專用的隱秘頻道。
「——zorae,」他喚,“你該起床了。”
那頭傳來一聲令人煩躁的呵欠,柔軟而漫不經心。
「……倫敦現在幾點了?別煩我,伯克利,我昨晚剛幫‘智慧’處理完北歐那邊的混亂反饋。」
“別裝了。”伯克利冷冷道,“你昨晚在亞洲打游戲輸了二十場。”
「……你監視我?」
“我想知道的是,混亂的化形現在在哪里, 以什麼樣的方式出現。”
耳機那頭沉默了一下,隨後佐拉爾認真地說︰「林恩沒有告訴你嗎?」
“我當然知道。”伯克利扣上皮手套,推開門,“秩序的殘魂被他藏在那個叫邱白的孩子身邊。”
佐拉爾沒有立即回應。大約過了五秒,他才用幾乎帶有神性的語氣說了一句——
「……秩序的殘魂在那孩子身上。」
伯克利的腳步停住。
「是的。」
「居然……是這樣?」佐拉爾嘆了口氣,「混亂的意識已經學會了‘愛’這種人類情感—— 追逐著那孩子,不是為了吞噬他,而是為了奪走‘秩序’愛過的事物。」
伯克利的眉眼終于凝結出了幾分殺意。
“你讓我靜下來。”
「……我不敢。」佐拉爾低聲。
伯克利不再說話。他轉過身,看了一眼客廳的鏡子。
鏡中,倒映出他背後的翅膀殘影,泛著死亡的幽藍之光,已經開始輕輕地顫動了。
「伯克利,」佐拉爾突然喊住他,「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動手……你會傷害那個孩子嗎?」
他沒有回答。
死亡不會承諾不死。死亡只會衡量——哪一種結束,更值得被銘記。
————————
倫敦郊外,霧靄沉沉的森林深處。此地常年荒廢,連野生動物都極少出沒。只有腐爛落葉的味道與濕土的氣息,纏繞在空氣中。
伯克利緩緩走入林間,靴底壓著枝葉發出清脆聲響。他一言不發,直到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你為什麼叫住我。”
他頭也不回地問,聲音冷淡而平靜。
“我……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那聲音輕快而帶著些少年氣息,尾音微微揚起,如同清晨第一縷陽光。
伯克利緩緩轉過身,看見“佐拉爾”正站在不遠處,穿著他一貫喜愛的白襯衫,笑容溫柔。
“你以為我分不出真假?”伯克利的眉目中毫無驚訝,反而譏諷地挑起嘴角,“真正的佐拉爾,才不會說這麼貼心的話。”
那張臉微微一僵,隨即笑得更燦爛了。
“果然瞞不過你啊,伯克利。真是令人討厭的感情——友情,信任,還有記憶。”
“佐拉爾”走近幾步,雙手張開,像是在展示自己無害的姿態,然而腳下的落葉卻在無風中悄然枯萎。
“不過我也不打算一直演下去啦。”
霎時間,周圍的光線像被扯碎的幕布一樣撕裂開來,陽光消失,替代而來的是扭曲的黑色空間,像是從無數惡夢中拼貼而出的異界。
“佐拉爾”的身形漸漸變形。翅膀伸展開來,但不是那對潔白聖羽,而是由黑霧與怨靈纏繞而成的羽翼,像腐爛的執念之網,在空氣中咯吱作響。
他張開雙臂,眼神變得詭異,“來吧,伯克利,我知道你一直厭惡自己作為‘死亡’的本質。讓我看看,你還剩下多少‘人性’可以被我腐蝕?”
“你太吵了。”伯克利終于動了。
他一抬手,周圍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溫度驟降數十度。
“死者,不聒噪。”
下一瞬,死亡之息凝成的利爪如同暗夜中降臨的審判,從伯克利的掌中彈出,瞬間撕裂地面,濺起黑灰與枯枝。利爪劃破空氣的那一刻,時空像是為他讓道——那是一種來自深淵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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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獰笑著,化作數道幻影四散而出,每一道都攜帶著佐拉爾的臉、聲音,甚至曾經的溫柔。
“你舍得嗎?”
“如果我哭了,你會心疼嗎?”
“我們曾經不是朋友嗎?”
伯克利沒有應答。他的動作越來越快,利爪劃過幻象,虛假回憶如破碎的鏡面紛紛灑落。混亂的力量企圖鑽入他的思維,試圖復制記憶中的某個片段,讓他為一瞬的柔情而放下殺意。
但他終究不是凡人。
“我若念舊情,早死在你手里。”伯克利咬牙低語,雙眼泛起深邃的幽藍之光,身後殘缺的翅膀幻影在此刻突然綻放出熾烈的黑焰。
那是“死亡”的真形。
他沖入幻境中心,直取“混亂”的本體。
而混亂終于意識到——
即便是用“愛”來偽裝,死亡的意志,也無法被侵蝕。
——踫!
濃霧中爆出一道驚雷般的沖擊波,整片森林為之震顫。
混亂的分身被狠狠擊退,真容從幻影中暴露出來——那是一團不規則的、不斷變化的漆黑形體,中央是一顆仿佛活物跳動的眼珠,死死盯著伯克利,仇恨與狂喜並存。
“你會後悔的。”混亂嘶啞地說,“等他把你們一個個奪走,你才會懂得恐懼。”
“我不需要懂。”伯克利抬起沾染死亡氣息的指尖,輕輕彈了彈殘余的灰塵,“我會讓你來不及做夢。”
“滾回深淵去吧,混亂。”
他再度抬手,掌中聚起如夜色般濃烈的氣流,一道灼熱的死亡沖擊擊穿天幕,轟然落下。
當灰燼散盡時,森林恢復了沉寂,只剩下伯克利一人,站在燃盡一切的土地上。
他靜靜地呼了口氣,仿佛才剛剛放松筋骨。
“林恩……你到底還想瞞他多久。”
他仰頭望向遙遠的東方——京城的方向。眼中除了殺意,還有一絲復雜的情緒,一絲……從未說出口的擔憂。
——
倫敦市中心,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去,高樓林立的時尚地帶,伯克利•坎恩特的經紀公司坐落于一座老派卻典雅的紅磚樓中,樓下依舊飄著新出爐羊角包的香氣。
電梯“叮”地一聲打開,伯克利如往常那樣走了出來,依舊是那身剪裁得體的三件套西裝,只是袖口微微有些褶皺,領口不知何時被撕出了一道細小的裂縫,而他的手指上,還包著未完全止血的繃帶。
“天哪——y christ我的老天爺)——”
一聲幾近破音的驚叫劃破了空氣。
經紀人菲奧娜幾乎是從辦公桌後躥出來的,踩著高跟鞋疾步沖到他面前,差點沒把平板電腦砸地上。她滿頭金發被晨風吹得有些凌亂,一手還拎著拿鐵,另一手已急急捏住伯克利的肩膀,眼神在他臉上來回掃蕩,像是在找哪里缺了一塊肉。
“你是打架了嗎?!你看你這身樣子,像是剛從地獄的夜店回來的——而且你臉上這道傷,是在和鱷魚親吻之後留下的嗎?!我發誓伯克利,你再這樣胡來,我就要去教堂給你點聖水潑頭了!”
伯克利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一揚,露出那種讓少女粉絲為之心動的笑容,語氣卻帶著一種典型的、令人惱火的英國式雲淡風輕︰
“reax, fiona放松,菲奧娜),我只是,在家門前的石階上踩空了腳。”
他抬起被包著的指頭晃了晃,仿佛那只是昨晚切洋蔥時的意外。
“摔了一跤?”
“precisey. ite a tragic stube, reay.確實。真是一個悲慘的失誤。)石板地比你想象的硬多了——而我的西裝沒有任何緩沖作用。”
“你當我是白痴嗎?”菲奧娜瞪他,雙手叉腰,“你以為我會相信一個摔跤能讓你像從維多利亞時代的墳墓里爬出來一樣?”
伯克利抬眼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像是從冰層下射出的寒光,冷靜、幽深、掩飾極好。
“我不是演員嗎?那就讓我保留一點創傷文學的浪漫。”
“別和我玩英倫詩人的把戲,”菲奧娜狠狠吸了一口拿鐵,緩了一秒才又低聲嘀咕︰“這周還有五場拍攝、兩個雜志訪談和一場慈善酒會,你要是病倒了……我就會瘋。”
“那可不妙,”伯克利聳聳肩,走向自己的休息室,“瘋了的人很難安排好攝影燈的位置。”
菲奧娜在後頭追著,“你至少躺下來休息十分鐘——我現在就叫理療師過來!”
“不要,”他淡淡地說,“今天還有場表演,我想保存傷口原樣——更真實。”
“真實你個鬼啊……”
他輕輕關上門,把她的碎碎念隔絕在門外。轉過身時,屋內只剩下那盞老式吊燈的暖光落在他略顯蒼白的面容上。
伯克利脫下外套,靜靜地坐下,凝望著自己掌心那尚未完全愈合的裂痕,幽藍色的瞳孔倒映著一片模糊。
“摔了一跤……嗎?”他喃喃,笑了笑,“那可真是場……奇妙的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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