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倫敦街頭,雨滴似乎從未停歇。那一天,伯克利穿著早已濕透的破舊長衣,坐在一棵老槐樹下。他的雙手蜷縮著抱住膝蓋,銀灰色的發在雨中貼著面頰,白睫下的雙眸早已失了光。他不再是“死亡的管理者”,不再擁有翅膀、不再擁有名字,只是街頭一無所有的流浪者。
“你是不是很餓?”
清脆的童音在耳邊響起,一個大約七歲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手里捧著一個還冒著熱氣的面包。
伯克利怔了怔,未作聲。
女孩把面包遞上來︰“哥哥,我喜歡你的眼楮,真的很漂亮。”
那一瞬間,伯克利的心像是被什麼擊中。他接過面包,微微低頭,發出幾乎從未出現過的嗚咽,淚水與雨水一同落下。那一夜,他在人類世界第一次哭得像個普通人。
他決定活下去——用一個普通人的方式。
但現實是殘酷的。他因異樣的發色、干淨得過分的面龐與沉默的性格遭人嫌棄,連最簡陋的工作都難尋。他曾在街頭做清潔工,端過碗盤、搬過貨,但薪水少得可憐,日復一日換來的是人們的指指點點和骯髒目光。
後來,他被一個酒氣濃重的老板“買進”了馬戲團。
“你長得挺特別的,放你在幕後干活還挺順眼的。”老板笑著說。
在馬戲團,伯克利干的是最髒最累的活,拉馬、拖帳篷、搬道具。同伴們嫌他不合群,常把他的工分偷換。可他不爭也不吵,只默默吃著那幾塊面包過活。
直到有一日,伯克利在演出後台搬運道具時,被一名坐在觀眾席邊的男人注意到了——他是鄰市知名歌劇團的老板。那一頭銀發,那副清瘦又俊美的臉,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你,多大了?”
伯克利看著他,答︰“二十三。”
“願不願意來演戲?只需扮演吸血鬼的侍從,不需要台詞。”
伯克利點點頭。
馬戲團老板欣喜若狂,簽署了一堆伯克利看不懂的轉讓合同,就這樣,伯克利被帶進了歌劇團。他換上了干淨的衣服,有了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還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尊重。
劇團的成員們都對他很好,雖不多言,但從不忽略他。他每天幫忙搬道具、布置舞台,偶爾站在角落默默注視彩排。夜晚,他便睡在後台角落的軟墊上。每晚,老板都會悄悄走來,為他蓋上一張毯子。
直到那天——
負責吸血鬼角色的主演突然重病,無法上場。那一晚的歌劇中有一段堪稱經典的高音詠嘆調,至今無一人能代替演唱。
所有人都急瘋了。就在老板面露絕望時,伯克利緩緩走來,輕聲道︰“我來吧。”
台下觀眾已經入席,幕即將升起。沒有人知道這個身穿戲服、站在吸血鬼角色中央的人是誰。音樂響起的那一刻,他開口了。
那是一種超越凡塵的聲音,沉靜、華麗,帶著淒厲又莊嚴的氣息。仿佛整片黑暗都因他而顫抖,時間都為他靜止。詠嘆調升到最高處,他站在月光投下的假景前,仰起頭的瞬間,觀眾席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所有人都在問︰“他是誰?”
那一夜,演出落幕後,伯克利站在後台一角,燈光照著他蒼白俊美的側臉,衣角還未從劇場的風中平復。他靜靜地看著眾人奔來、歡呼、擁抱——但沒有動。
劇團老板穿過人群走到他面前,一句話未說,先是拍了拍他的肩,然後鄭重其事地說了一句︰“你不該只是個侍從。”
第二天,倫敦的大報小刊幾乎都刊出了那晚歌劇劇照的照片,那雙宛如從墓園深夜醒來的藍灰色瞳孔,和那一聲仿佛凝聚死亡與救贖的高音詠嘆調,將“伯克利”這個名字第一次送上了舞台。
“他是誰?”
“從哪里來的?”
“是不是哪個貴族家的私生子?”
傳聞像潮水一樣鋪天蓋地,但伯克利什麼都沒有說。他依舊寡言,依舊在清晨擦拭舞台,依舊在後台幫人捧衣角,依舊夜里縮在角落睡覺——只是從那天起,再沒人敢把他的毯子拿走。
他被調上了正式演員表,劇團重新為他編排劇目,設定了“沉默吸血鬼”的獨角戲,整個故事圍繞他來展開。他從不會抗拒台詞,卻常常用沉默表現情緒,反倒更震撼人心。
日復一日,他演的角色逐漸變多,從怪物到貴族,從惡靈到落魄詩人。他扮演每一個“非人”的角色時,似乎總比任何人更真實。觀眾說他“身上有種舊世紀的影子”,“仿佛他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而伯克利從不否認。
在劇團的這些年,他始終如同異鄉游子,不屬于這舞台,但又屬于所有被遺忘的痛苦。他會在休息室中一聲不響地擦皮鞋,在走廊窗前望月,像是尋找什麼,也像是在等待什麼。
有一次,某位年輕的化妝師鼓起勇氣問他︰“你怎麼能在舞台上那麼傷心?你是不是……真的經歷過那樣的事情?”
伯克利看著她,溫和地笑了一下,說︰“也許,是我曾經是個比你想象中還要更孤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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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追問。
——
很快,berkey成了倫敦歌劇界最神秘的演員。他從未出現在正式訪談,從不接受晚宴邀請。他只出現在劇院的燈光下,然後悄然離去。無數影迷試圖接近他,卻永遠找不到他離開劇院後會去往何處。
可只有劇團里那位老板知道,每一次演出結束,他都會在後台為伯克利留一杯溫熱的紅茶和一張干淨的毛毯。
因為他知道,伯克利從來沒有家。
在倫敦冬夜常有霧的街頭,伯克利依舊會悄悄繞到老劇團的後巷。他從未向任何人說過自己的來處和歸途,哪怕此時的他,已是全球炙手可熱的巨星。
三年前,在那間如舊夢的劇院里,老板親手將他送出了門口,說︰“孩子,你在那里會更有前途。”他的嗓音微啞,卻掩不住眼底的不舍。伯克利記得自己微微彎腰行了個老式的英式禮,眼神溫和——他從未說過“謝謝”,但那一刻的沉默比言語更有分量。
那位劇團老板是他在人間的再生父母。沒有他,他也許永遠只是那個在倫敦街頭啃干面包、眼神空洞的流浪人。
而如今,伯克利早已登上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巔峰。
電影節紅毯上,數十家媒體爭搶拍攝他那張宛如哥特小說中走出的吸血貴族的面孔;
全球票房前十的電影里,他三次飾演靈魂角色;
高端男裝品牌為他量身定制香氛系列,以他的名字命名;
音樂獎項接連斬獲,只因他那一嗓子跨越悲愴與永恆的詠嘆調仍無人能敵。
伯克利從未主動享受這些。他領著所有榮譽,笑意恰到好處,彬彬有禮,卻也始終像是——在飾演某種“人類”。
但當舞台燈光熄滅、粉絲退去、導演離場,他一個人站在後台鏡前卸妝時,依舊像那個當年縮在劇團角落,用破毛毯裹著自己取暖的伯克利。
這些年里,他不動聲色地處理著混亂遺留在人間的痕跡。
他會在夜半無人知曉地闖入被混亂感染的夢境,將失序的時間糾正,把被吞噬的記憶一點點拉回來;他會用那從死亡中甦醒的靈魂力量,在廢棄教堂的壁畫後鎖上一個又一個扭曲的意念。
他從未告訴任何一個管理者。林恩知道他活著,但不知道他已歸位。澄音在某次深夜清理記憶裂縫時曾察覺一道熟悉的氣息,卻因一聲極輕的詠嘆調而止步。
伯克利不需要他們知道。他也不打算回歸。他只是在悄悄地、固執地——把這個世界維護得稍微美好一點。
可他一直在等一個人。
佐拉爾。
他從未忘記過那雙如同清晨陽光般清澈的金眸,也從未忘記過那句最溫柔的“你回來了,伯克利。”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佐拉爾從不出現?
從不來找他?
哪怕他就在這里,就在人世間的舞台之上,哪怕他的歌聲已經響徹雲霄,他明明——一直在唱給他听。
有時他會想,是不是那場放逐,不止剝去了他的翅膀,也剝去了某段曾被許可的情感?
還是說,佐拉爾……已經忘了他?
夜晚,他在自己溫暖舒適的公寓里收工回來。僕人遞上紅茶,空氣中是檀香與柔軟的羊毛香。可伯克利卻習慣地打開陽台門,站在寒風中,仿佛在等待誰的降臨。
他望著遠方的天空,思緒沉入回憶深海——
那個用光包裹他的少年,那道被稱為“光明”的存在,是他曾經唯一在地獄般日子中,感到溫暖的名字。
他低聲輕語︰
“佐拉爾,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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