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嗓子。
梁正國虎軀一震,慌忙轉頭看去。
只見領頭的陸向榮下山,步子邁得飛快,而且十分穩健。
身上雖然狼狽,卻不見有傷。
他後頭的幾個年輕小伙子更是四五人一扎堆。
手里托著的竹葦網里,滿是撲騰的銀魚!
“好家伙,這麼多魚?!”
“得有個上百斤了吧!”
“光我看見的,剛才就有一大條鯽魚,肚子鰾白……”
所有人都震驚了,滿臉激動地往前迎去。
“主任,這回我可算是能跟您交差了。”
陸向榮嘴角咧開,臉上勾著的笑意,恣意又爽朗。
梁正國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好小子,沒讓我失望!”
“你送下來的那兩頭野豬,可讓鄉親們嚇了一跳。”
“起碼接下來半年,只要省著點,鄉親們都不愁吃喝了!”
“這事跡必須給你上報,你小子可是為咱們農場做了不小的貢獻啊!”
梁正國高興得喜上眉梢。
當即大手一揮,就要給他五十斤糧,而且是精糧白面。
陸向榮嘿嘿樂著,也不扭捏。
現在這年頭,供銷社里還在賣苞米面,白面白米很貴。
而且農場這邊,身為國家特批的糧食供應地,最不缺的就是糧!
他直接就收下了。
陳壯他們兩人嬉皮笑臉地湊上前,“主任,可別忘了我們兄弟倆呀。”
“不給五十斤糧,起碼也得給五斤吧。”
“俺們就不跟主任多要了。”
陳壯嘿嘿樂著撓頭。
張山青話少,只跟著在旁邊不好意思地笑。
梁正國沒好氣地掃來一眼,“少不了你們倆的,都是跟著榮娃子一塊兒來的弟兄,我能厚此薄彼?”
“你們倆每人領三十斤糧,額外再給五斤糧票!”
陳壯當即豎起大拇指,“主任敞亮!”
梁正國笑罵道︰“少跟我來這一套,就你舌頭會說話。”
這三天可謂是收獲頗豐,整個農場都沉浸在歡快的氣氛里,每人臉上洋溢著歡快和激動勁。
梁正國舉著喇叭湊到嘴邊,“天氣熱,這魚沒法放置。”
“大家伙按照工分多少來分魚!”
這話一出,大家伙烏泱烏泱全都沖回家,緊著拿瓢和盆裝魚。
陸向榮在旁邊听著,眼中劃過一道亮光。
不愧是農場主任,分配得很合理。
每天能賺個滿工分的,能分兩三條大魚。
農場熱鬧得很。
陸向榮哥仨也不打算在這多待了,趁著天色早,他們回村還有腳程要趕。
“主任,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陸向榮後面,是幾人剛做好的竹排。
上頭堆著半扇大的野豬,三只羊,連魚都分到了三十多斤。
里里外外加在一起,能有個四五百斤。
而這些,他們沒必要上交給村里。
梁正國正忙著給大家伙分肉,手里刀子染著血,“好好好,過兩天大字報就到你們村里了。”
“我已經跟上頭打了報告,你們幾個等著表彰吧。”
說完就擺手,讓人親自送他們出了農場。
陸向榮三人走在前面,肩上的麻繩堅韌,竹排在後面沿路拖出痕跡。
都是壯小伙子,腳步不慢。
日頭正曬之前,幾人到了村口。
然而還不等著往里走幾步,就猛地看見周遭兩片地,光禿禿一片。
原本已經長到小腿高的莊稼,被悉數拔去,連個草葉子都沒留。
大隊牛車上,全是已經被曬到蜷曲的麥子,在木板上堆得老高。
不復在地里的翠綠,而是隱約泛著枯黃。
張山青驚愕不已,“這是干啥?”
“眼瞧著再過個把月就能收成了,咋這時候把莊稼拔了?”
陸向榮也是眉頭一沉。
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才離村三天,居然莊稼地都快荒了。
“先回家再說,各自打听打听。”
“這片地頭是光棍李家的,肯定跟大隊有關系。”
陸向榮和兩人對視一眼,立刻分了獵物往家趕。
每一樣東西,他們仨都是平分的。
除了陸向榮在山上剝的那幾張獸皮,其余肉類,張山清和陳壯都平分。
而且他們要皮子也沒用。
光是現在的家當,他們足夠給一家老小做幾身新棉襖了!
十分鐘後。
陸向榮“ 當”一聲踹開了家門。
“誒喲親娘誒!”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土匪進村了,你個娃子,這可是咱家新修的門!”
陸母被巨大的動靜嚇了一跳,忙放下針線活,從屋里頭迎出來。
見陸向榮臉上還沾著泥,連忙從旁邊打了盆水。
毛巾攪在冰涼的井水里,一擦,渾身上下的暑氣都消散。
陸向榮咧開嘴笑了聲,“從農場那邊分來的獵物太多,騰不開手敲門了。”
現在日頭正曬,地里看不見啥人。
陸向榮朝著村外瞥了一眼,“大哥,那兩畝地是咋回事?”
從屋里出來的陸向平攥緊拳頭,“省城要來巡視組,听說有試點發展的名額,馮海生盯上這塊肥肉了。”
“為了歡迎領導,盡力拿下試點,非得拔了莊稼在兩側種花。”
“說什麼當官的一高興,大把的錢都得投給咱村。”
听到這兒,陸向榮還有啥不明白的?
冷峻的眉眼上,譏諷之意更濃。
“不說省城,光說縣里,先後給大隊撥了多少修路和連接水電的款?”
“結果到現在,咱們這的水電也沒通上!”
別說自來水了,就是路燈,也看不見兩盞!
放眼旁邊幾個村,都有平整的水泥路通到村里。
唯獨他們這兒,還是黃沙飛揚的土路。
一到陰天下雨,滿街泥濘,鞋底子踩在路上都打滑。
陸向平挽起袖口,拿著噴水壺灌滿,“還想讓咱家把那幾畝地讓出來,我跟爹已經拒絕了。”
陸向榮沒多說,這莊稼地是農民的根。
誰要是想動,就是跟農民作對!
更何況,現在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
東西兩邊那幾畝,都是他們家的責任田。
拔了糧食種花?這不是鬧著玩說屁話麼!
還不等陸向榮喘口氣,他一塊餅子就著涼粥剛下肚,院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陸老哥,在家不?”
“給咱村掙臉面這事,咱再商量商量唄!”
聲音尖細拔高,能說會道,是村里的婦女主任,吳蘭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