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嶼山的晨霧像被揉皺的棉絮,纏在破廟的飛檐上遲遲不肯散去。徐墨農蹲在灶台前熬小米粥,鍋里的熱氣撲得他白胡子一顫一顫,懷里的嬰兒正抱著他的楊公盤啃得津津有味,銅鏡上的北斗七星被口水浸得發亮。
"小祖宗,這羅盤是能啃的麼?"徐墨農笑著奪回寶貝,用袖口擦了擦鏡面,"當年你祖師爺楊救貧帶著這盤子走南闖北,喝過湘江的水,沾過秦嶺的土,如今倒成了你的磨牙棒。"嬰兒咯咯笑起來,小胖手抓住徐墨農的食指,肉乎乎的指甲在老人掌心按出個淺紅的月牙印。
窗外忽然飄來細密的雨絲,徐墨農抬頭看了眼天色,東邊的雲層像被撕開道口子,漏出一線豬肝色的光。他伸手掐算,嘴角突然揚起笑意︰"來得好,正好教你認認天星風水。"說著裹緊嬰兒,踩著濕滑的石板路往後山走去。
武夷山余脈在雨中泛著青黑色,像條潛伏的巨蟒。徐墨農在一處山坳停下,從懷里掏出六枚銅錢,在地上擺成北斗形狀。嬰兒瞪著烏溜溜的眼楮,盯著銅錢堆成的"勺子",突然伸出小手拍向"天樞星"的位置。
"喲,眼光不錯。"徐墨農挑眉,"天樞星主陽德,對應地脈的"氣眼"。你看這山坳,左邊山勢如青龍蜿蜒,右邊如白虎蹲踞,中間這窪地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個"雙獅抱球"局。"他用樹枝在泥地上畫出山脈走向,嬰兒伸手去抓樹枝,卻在圖紙上劃出道歪歪扭扭的弧線,正巧穿過"球心"位置。
徐墨農忽然愣住,這條弧線竟與《撼龍經》里記載的"尋龍十式"中第八式"神獅掉尾"的軌跡分毫不差。他轉頭看向嬰兒,小家伙正把樹枝塞進嘴里,口水順著下巴往下淌,眼里卻映著雨中的山巒,波光流轉,竟似能看透地層下的龍脈走向。
"難道你真是天生的地師?"徐墨農喃喃自語,從腰間解下楊公盤放在嬰兒掌心。羅盤剛觸到那道淺紅月牙印,鏡面突然泛起漣漪,二十八宿的紋路依次亮起,最後定格在"斗宿"的位置。遠處的雨幕中,竟隱約浮現出七顆淡藍色的光點,正是北斗七星在人間的投影。
就在這時,西南方向突然騰起一片火光。徐墨農臉色一變,抱起嬰兒往山下跑︰"不好,是山火!這鬼天氣怎麼會起火?"懷里的楊公盤瘋狂旋轉,鏡面上的"火星"亮度激增,指向山腳下的茶園。
跑到茶園時,眼前景象讓徐墨農倒吸冷氣——整片茶樹竟呈逆時針方向整齊倒伏,中間形成個直徑丈許的圓形空地,空地上躺著具焦黑的尸體,尸體四周用松枝擺著個詭異的陣形。嬰兒突然指著尸體尖叫,徐墨農這才注意到,死者右手緊握著半塊碎瓷,瓷片上隱約有個"陸"字。
"是陸家的人。"徐墨農皺眉,目光落在松枝陣上。那是個改良過的"陰門陣",用茶樹靈氣引動地脈火氣,難怪會突然起火。他從懷里掏出五枚刻著《度人經》的泰山石敢當,按"五行相克"之位埋下,指尖掐訣念道︰"火氣歸離,水德潤下,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雨勢驟然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茶樹上,騰起陣陣白霧。嬰兒看著雨中的石敢當,突然伸手在空中比劃,竟劃出個與陣眼相同的手勢。徐墨農驚訝地發現,原本紊亂的地脈靈氣,竟順著嬰兒的手勢開始重新匯聚,形成個微型的"北斗鎮火局"。
山火很快被雨水澆滅,徐墨農抱起嬰兒檢查尸體,發現死者後頸有個指甲蓋大小的紫斑,正是南洋降頭術的標記。"看來陸家的麻煩,已經追到這來了。"他輕嘆一聲,解下腰間的牛皮袋,將松枝陣的灰燼和碎瓷片收進去,"小娃娃,你這身世可不簡單吶。"
回到破廟已是深夜,徐墨農點起油燈,翻開《撼龍經》尋找陰門陣的解法。嬰兒趴在他膝頭,盯著跳動的燈芯出神,忽然伸手抓住書頁,竟將整本書翻到了最後一章。泛黃的紙頁上,一幅褪色的插畫映入眼簾︰一個嬰孩手握羅盤,腳下踩著七顆星辰,身後有條巨龍盤繞。
"《撼龍經》的最後一頁......"徐墨農聲音發顫,"這是地師一脈的千年秘辛,傳說只有天命之人才能翻開。小娃娃,你究竟是什麼來頭?"他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夜梟的怪笑,楊公盤再次劇烈震動,鏡面上浮現出一行小字︰"紫微蔽月,血玉歸宗。"
徐墨農猛地抬頭,看見嬰兒掌心的血珠竟在燈光下隱隱發光,與書中插畫里嬰孩掌心的紅點一模一樣。他忽然想起今早給嬰兒換尿布時,發現其左腰處有塊淡紅色胎記,形狀竟與陸家傳承的伏藏鐵蠍別無二致。
"難道你就是陸家走失的長孫?"徐墨農倒吸一口涼氣,想起陸氏祖訓中"得伏藏鐵蠍者得珠江龍氣"的傳說。懷里的嬰兒突然打了個哈欠,閉眼睡去,嘴角還掛著絲淺淺的笑意,仿佛知道自己給這位老地師惹了多大的麻煩。
徐墨農吹滅油燈,抱著嬰兒走到廟外。雨已經停了,銀河清晰地橫跨天際,北斗七星在東方閃耀。他摸出懷中的玉玨,將其與楊公盤、《撼龍經》擺成三角,剎那間,三道光芒沖天而起,在星空中勾勒出一條巨龍的輪廓。
遠在香港的陸氏大宅,陸擎蒼正對著伏藏鐵蠍發呆。這只沉睡多年的聖物,今夜竟數次發出嗡鳴,尾部的蠍鉗始終指向大嶼山的方向。他忽然想起三叔公陸明遠曾說過的話︰"陸家的龍氣,終究要姓陸。"握緊拳頭,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明遠,你以為偷走我的孫子,就能奪走陸氏的天下?別忘了,陸家的地脈,從來不是靠陰謀就能掌控的。"
與此同時,大嶼山破廟中,徐墨農看著懷中的嬰兒,輕輕嘆了口氣︰"既然上天把你交給我,那就叫你驚鴻吧。驚破鴻局,振翅九天,希望你將來能改寫這被陰謀籠罩的命數。"嬰兒在睡夢中露出微笑,掌心的血珠與玉玨、楊公盤同時發出微光,仿佛在回應這個充滿期許的名字。
山風穿過破廟的窗欞,卷起《撼龍經》的書頁。最後一頁的插畫旁,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地師傳人,紫微現世,七卷天機,盡在驚鴻。"徐墨農揉了揉眼楮,再看時卻已消失不見。他搖搖頭,抱著驚鴻走進內室,牆上的陰影里,隱約有個佝僂的身影閃過,腰間掛著的,正是半塊帶血的墨綠盤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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