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裹著松濤灌進皇陵出口，韓鋒邁出最後一步時，後頸的寒毛突然根根豎起。
他仰頭，原本綴滿星子的夜空像被無形之手揉碎重組——七顆主星偏移軌跡，兩顆暗星從雲層後鑽出來，銀芒漸盛，最終連成一線，如同一柄橫亙天際的星刃。
\"這溫度...\"甦婉的指尖剛觸到夜風，便猛地縮回羽絨服口袋。
她仰頭時，發梢掃過韓鋒下頜，帶著點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比半小時前至少降了五度。\"
韓鋒沒接話。
他的瞳孔正在收縮，眼底金芒如活物般翻涌——天機之眼自動開啟了。
視野里，原本模糊的氣運線突然清晰如金線，從每個人腳下延伸向夜空的九星，又彼此纏繞成網。
他看見自己的線最粗最亮，纏著甦婉的月白細線，勾著唐曉曉的墨綠短繩，甚至連紅衣女那柄裹在廣袖里的劍，都拖著一縷暗紅的光。
\"原來這就是...\"他喉結滾動，聲音低得像嘆息，\"引導命運的力量。\"
\"什麼？\"甦婉轉頭，發頂的碎鑽發夾在星光下閃了閃。
她摸出隨身的青銅羅盤，指腹剛踫到刻著二十八星宿的邊緣，青銅指針便瘋狂旋轉，\"嗤啦\"一聲撞在羅盤壁上。
\"磁場紊亂。\"她眉峰微蹙，將羅盤湊近韓鋒，\"但這不只是自然現象。\"金屬指針突然頓住，針尖死死扎向韓鋒胸口，\"你身上的氣...在干擾整個地磁系統。\"
唐曉曉的筆記本\"嘩啦\"翻到新一頁。
她蹲在兩人腳邊，鋼筆尖戳著被山風卷皺的紙頁，發尾沾著草屑︰\"我、我剛翻到之前抄的碑文殘卷！\"她指尖發顫，在\"九星歸位，天師臨世\"八個字上重重按出指痕，\"歷代天師傳承時才會出現這種天象！
韓哥你看——\"
她突然被自己的呼吸聲驚到，鋼筆當啷掉在地上。
月光透過她的鏡片，在韓鋒臉上投下一片碎銀，照見他眼底翻涌的金芒比星子更亮。
\"第十代天師...\"唐曉曉的聲音輕得像飄在風里的蒲公英，\"是你。\"
山腳下傳來松枝折斷的脆響。
紅衣女退後半步，廣袖垂落遮住半張臉。
她的拇指緩緩摩挲劍鞘，劍刃在鞘內發出輕鳴，像是困獸撓門。
遠處的黑影還在往上爬，衣袍上的幽藍圖騰被月光洗得發白，但她沒回頭——直覺比眼楮更可靠。
\"吵死了。\"她突然開口，聲音像碎冰撞在劍刃上。
眾人轉頭時，她已抽出半寸劍，寒光映得唐曉曉的眼鏡片驟然一暗，\"星象、天師、命運線...\"劍尖挑起一縷夜風，\"不如先看看——\"
\"婉姐。\"韓鋒打斷她。
他伸手握住甦婉的手腕，掌心的光紋燙得她輕顫，卻沒抽開。
他望著夜空的九星，金線在瞳孔里交織成網，\"逆帝說引命不是改命。\"他的拇指輕輕擦過甦婉腕間的脈搏，\"現在我知道了。\"
甦婉望著他發亮的眼楮，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古董店，他蹲在地上擦青花瓷瓶時也是這樣——看似憨傻的笑里藏著鋒芒。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指節因為冷而泛白︰\"所以你要...\"
\"引導。\"韓鋒低頭，鼻尖幾乎踫到她凍紅的耳垂，\"把該來的，引過來。\"
唐曉曉猛地站起身，筆記本\"啪\"地合上。
她指向山腳下，聲音拔高︰\"你們看！
那里有——\"
\"閉嘴。\"紅衣女的劍完全出鞘了。
月光順著劍脊淌下，在她腳邊割出一道銀線。
她閉眼前的最後一眼掃過韓鋒，嘴角勾起半分笑意︰\"有趣。\"
夜風卷著松濤掠過眾人耳畔。
韓鋒望著夜空的九星第三次明滅，金線突然匯聚成一束，直刺山腳下那片晃動的黑影。
他听見自己心跳如鼓，混著甦婉逐漸加快的呼吸，唐曉曉攥緊筆記本的沙沙聲，還有紅衣女劍刃輕顫的嗡鳴。
該來的，終究要來了。
紅衣女站在隊伍外圍，手中短劍微微顫動。
她閉上雙眼，夜風掀起額前的碎發，將山腳下漸濃的血腥味卷進鼻端——那是屬于天機閣的，百年前便該消散的，腐朽氣息。
山風裹著鐵銹味的血氣灌進鼻腔時，紅衣女的劍刃嗡鳴更急了。
她睫毛微顫，廣袖下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不是普通的江湖好手，是帶著千年腐氣的老東西。\"有人來了。\"她嗓音比劍刃更冷，短劍斜指左側山坳，\"不止一個。\"
韓鋒的指尖在掌心輕輕蜷起。
天機之眼的金芒在眼底翻涌如潮，他能清晰看見七道暗紫色的氣運線從松樹林里竄出，像毒蛇吐信般纏向眾人腳邊。
那是殺意，帶著某種儀式感的精準。
他深吸一口氣，命紋在掌心浮起淡金紋路，意識順著金線蔓延出去——三公里內的每片松針都在他感知里震顫，卻獨獨捕捉不到那些人的具體面容。
\"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整一下吧。\"他語調放得憨傻，像是被山風凍得有些哆嗦，右手卻悄悄勾住甦婉羽絨服的帽繩。
余光瞥見甦婉瞬間繃緊的肩線，她的青銅羅盤正發燙，指針不再亂轉，而是凝成一根燒紅的鐵 ，直戳左側密林區。
唐曉曉的筆記本\" \"地合上。
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發梢沾著的草屑被風卷走，露出耳後泛白的皮膚——那是過度緊張時才會有的蒼白。\"韓哥...\"她剛開口，喉間突然哽住，因為看見紅衣女的劍尖已經割破了自己的廣袖，露出一截纏著血線的手腕。
變故來得比松濤更急。
一道黑影從左側樹冠間疾射而出，帶起的風聲刮得唐曉曉的眼鏡片\"叮\"地一響。
韓鋒瞳孔驟縮，天機之眼將這道攻擊拆解成三百六十個軌跡片段︰來者右手握淬毒短刃，目標是他咽喉；左掌藏著三枚透骨釘，預備在他躲避時釘入甦婉後心。
好狠的殺招。
他表面踉蹌半步，後背\"恰好\"撞向甦婉，借著力道將她往唐曉曉懷里帶。
甦婉被撞得輕呼一聲，卻在踉蹌間反手扣住他的腰——這是兩人在皇陵里練出的默契。
與此同時，韓鋒的右腳像根鐵樁子般釘進地面，借勢旋身，左掌精準拍向來者手腕麻筋。
\" 嚓\"一聲。
短刃當啷落地，來者吃痛悶哼，卻在被制住的瞬間暴起。
韓鋒這才看清對方裝束︰黑袍下繡著褪色的雲雷紋，面戴半張青銅面具，眼尾處刻著只餃尾蛇——和皇陵地宮穹頂的圖騰一模一樣。
\"你們是誰派來的？\"他壓著聲音問，掌心命紋突然灼痛，金線順著對方手腕竄進黑袍。
這一看讓他心底發寒——此人的氣運線是死灰色的，像被抽干了生氣的枯枝，\"你身上有...尸毒？\"
青銅面具後的人突然笑了。
那笑聲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刺耳，震得唐曉曉的筆記本又\"嘩啦\"翻了幾頁。\"歡迎回來，第十天師...\"他吐字極慢，每個字都像含著碎冰，\"該醒的，都要醒了。\"
韓鋒的後頸寒毛炸起。
他剛要捏碎對方的腕骨，卻見那人喉結劇烈滾動，胸口浮現出暗紅咒文。\"不好！\"紅衣女的劍破空而來，卻還是慢了半拍——黑袍人周身騰起黑霧，腐臭的氣息瞬間籠罩眾人。
\"閉氣！\"韓鋒將甦婉和唐曉曉往身後一拽，命紋金光大盛，在三人周圍織出光罩。
黑霧撞在光罩上滋滋作響，像熱油潑進冷水。
他瞥見紅衣女的劍刃劈進黑霧，卻像砍在棉花上，劍身上騰起陣陣青煙。
\"自爆？\"甦婉捂住口鼻，聲音發悶，\"但這不是普通的血肉之軀...他的骨頭在融化！\"
唐曉曉顫抖著舉起手機，閃光燈照亮黑霧中心——那里哪還有人形？
分明是團裹著碎骨的黑泥，青銅面具浮在泥上，蛇眼處泛著幽綠磷光。\"韓哥快看！\"她的指尖幾乎戳到屏幕，\"面具內側刻著字！\"
韓鋒眯眼望去。
泥團翻涌間，面具內側的朱砂小字閃了閃︰\"九死歸位，天樞再啟\"。
\"轟——\"
黑泥突然炸開，沖擊力掀得眾人踉蹌。
韓鋒的光罩出現蛛網裂紋，他咬著牙加注命紋，直到光罩\"砰\"地碎裂。
待煙塵散去，原地只剩半塊青銅面具，和一灘正在滲入泥土的黑血。
紅衣女的劍尖抵在泥灘上，皺眉道︰\"這是...養尸地的尸油。\"她抬頭時，月光正落在面具的蛇眼上，泛著妖異的光，\"百年前天機閣滅門時，用的就是這種禁術。\"
甦婉蹲下身，用羅盤輕輕撥了撥黑血。
羅盤表面騰起白氣，指針瘋狂旋轉後，竟指向韓鋒的胸口。\"你的氣...\"她抬頭看他，眼底有未說出口的擔憂，\"在吸收這些髒東西？\"
韓鋒沒答話。
他盯著自己掌心的命紋——原本淡金的紋路此刻泛著暗紅，像被血浸過的金線。
他能清晰感覺到，那灘黑血里有什麼東西順著命紋鑽了進來，涼絲絲的，像條小蛇在血管里游走。
\"韓哥？\"唐曉曉踫了踫他的胳膊，\"你臉色好白...\"
他勉強扯出個笑，彎腰撿起半塊面具。
指尖剛踫到蛇眼，一陣刺痛從太陽穴炸開。
他眼前閃過片段︰青銅祭壇，九具尸體圍成星圖，戴同樣面具的人舉著劍，劍尖滴著黑血，嘴里念著\"第十代...鑰匙...\"
\"砰！\"
遠處傳來松枝折斷的脆響。
紅衣女的劍瞬間出鞘，指向聲音來源。
眾人望去，卻只看見月光下搖晃的樹影，和隨風飄來的，若有若無的，銅銹味。
韓鋒捏緊面具，掌心的命紋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
他望著山腳下逐漸濃郁的黑霧，突然想起逆帝在皇陵說過的話︰\"引命不是改命，是讓該來的，找到門。\"
現在，門已經開了。
他低頭看向自己染血的命紋，又抬頭望向夜空仍未消散的九星。
金線在眼底交織成網，最終匯聚成一束，直刺山坳深處——那里，有更濃的腐臭正在翻涌。
\"走。\"他聲音沙啞，將面具塞進懷里，\"回市區。\"
甦婉拉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燙得驚人的皮膚︰\"你在發燒？\"
\"沒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命紋的熱度透過掌心傳過去，\"只是...有客人要來了。\"
紅衣女收劍入鞘，廣袖掃過那灘黑血。
她望著逐漸滲入泥土的暗紅，嘴角勾起半分笑意︰\"有意思。\"
山風卷著松濤掠過眾人耳畔，將山坳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鎖鏈輕響，送進每個人的耳中。
韓鋒望著遠處越來越濃的黑霧，掌心命紋突然暴起。
他猛地轉身，卻只看見一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除了那半塊面具，什麼都沒留下。
但他知道，那些\"客人\"，已經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