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開啟的悶響引起龍師們的注意,往日不可一世的長老們此刻擠在囚室中,如同待宰的羔羊。
鋪天霧氣自門縫涌入,覆蓋每一處空地。
幽藍的火光自霧中透出,黑色的身影從霧中現身,頭頂的龍角昭示其尊貴身份,伴其身側的鬼火,暗喻其人已逝。
海的氣息鑽入長老們的鼻腔,令他們想起無染無垢的古海。
如今他們雖身處古海之底,堅固的牢獄卻阻隔了海的氣息,拒絕罪人感受生命歸處的安寧。
海洋追隨它所侍奉君主的腳步,無論他是否已回【不朽】的懷抱。
“丹楓!”
“龍尊大人!”
有些龍師咬牙切齒,有些龍師熱淚盈眶。
被鎖鏈束縛的濤然努力仰起沉重的頭顱,直視持明的尊者。
“妄為的龍尊已亡,你是何人?在此裝神弄鬼!玷污我族的榮耀!
難不成是那天縱的毒計,意圖借用亡者撬開我們的口?”
“放肆!”
丹恆呵斥。
掩住他容貌的迷霧徹底散去,蒼白如同逝者的臉色與眼下烏青,隱去金環的龍角和消失的耳後紅發無聲駁斥濤然的控訴。
“長老們的愚行擾我安寧。”
丹恆冷聲背誦景雲編寫的劇本,聲音僵硬,人機感十足,好在貼合鬼設。
“觸犯聯盟天條,招致滅族災禍。你們親手斷絕持明存續,令人心痛。”
丹恆眼中的白霧漫上龍師身後的牆壁,拼寫文字。
‘連貫些,帶點感情!’
“長老,你們一意孤行,已將持明引至絕路。”
丹恆掃視龍師,借此避開星神的要求。
“星神入場,誰也預料不到,”濤然掙扎起身,“ 傾听凡塵血淚,卻從不指明道路。
命運的暴君,時間的昏主,喜怒無常如稚童,唯獨偏愛所謂的寵兒。
恩賜,懲戒……轉瞬調換,隨心所欲。
寵兒贊美的虛言蒙蔽世人,卻騙不過賢者的眼楮。”
鐵鏈晃動, 啷作響。
“丹楓,你也未得 垂憐,卻得了 血親的垂青。
那位將軍不會以為他已剪去我們所有根須?
即使我們被困于此地,耳目依舊清晰。
世間不存鬼魂,憑借【時運】的神力,應能讓過去之人重現天地。
螻蟻求存之行怎會引起星神注意,丹楓,你所為 們可毫不在意。
我听聞天君對他頗為寵愛,持明所受罪責難道不是因你那摯友?
‘聖人不仁’,你放下維系一族存續的職責,便只能由我將天下大惡歸于己身!
你可告與天縱,龍師願受極刑,換天君收回成命。”
“胡鬧!”丹恆揮袖斥責,眉目含怒。
“ 身為聯盟天將,如何干涉天君決意?!”
“正因他是天將,更要相助。
聯盟與豐饒民血戰千年,但一直未決出勝負,你們考慮過為什麼嗎?”
濤然平靜下來,似乎抓住了所有人的軟肋。
“因為若聯盟得勝,必將成為下一個豐饒民;若作戰失利,聯盟將陷入滅絕的地步。
故而長久以來,聯盟虛偽地維持著這其中危如累卵的平衡。
天君賜下的靈泉僅消去魔陰身,但我卻有超脫困局之道。
這是你開闢的道路,也該由你引我們繼續走下去。”
丹恆厭惡地看著龍師,發自內心,不再是景雲用言語激起的生理反應。
“想象一下,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將外族轉化為持明。
聯盟便有了源源不斷的士兵,無需為死傷減員痛苦。一旦戰爭結束,這些士兵也不會繼續繁衍,無需擔憂其泛濫成災。
這就是仙舟聯盟的解救之法,令寰宇斷絕壽瘟之苦的上上善道。”
這番說辭騙無知小兒勉強可行,丹恆不是。
他看向龍師身後的石牆,白霧書寫的話語僅短短四字。
‘隨心而為。’
丹恆不再忍耐,當即召出擊雲。他高高躍起,向下擊出長槍。流水縈繞長槍,朝濤然襲去,穿透鐵鏈束縛的半龍軀體,牢牢釘入地面。
“一點都不像,唯這最後一下,還有點他的影子。”
景雲抱臂點評,命運的迷霧緩緩消去,被遮蔽的三人顯露身形。
“符卿,證言可都錄下?”
符玄看向負責視頻記錄的機巧鳥,運行良好。
“記錄正常,沒想到將軍的玩鬧還有這出乎預料的收獲,本座可是已經做好加班的準備了。
不知星神,可有被取悅?”
“還早著呢,”景雲步入囚室,欣賞自己的杰作,“還有事未說。”
“長老的高談闊論確實有理,” 用折扇敲擊鎖鏈,發出脆響,“可惜,余無此煩擾。
聯盟勝,不過一‘箭’清除;敗,區區豐饒民都無力抗衡,念及舊情,余可予其【時運】的仁慈。”
此番發言過于離奇,除景元與丹恆外,其余人均怔在當場。
仙舟的將軍不在乎仙舟,說出去,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符玄情急之下忘記遙控機巧鳥的遙感在武弁手上,直接跳起來試圖去抓身側的機巧鳥,阻止它繼續錄制。
景雲沒理人們的呆滯, 細瞧這間囚室——丹楓生命終結之地,丹恆生命啟程之所。
養尊處優的龍尊是如何忍受潮濕囚牢的?
天性活潑的孩童是如何渡過不見天日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