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陵作為十王司總部所在，由元帥華與塵冥將軍有無坐鎮，航跡連其他仙舟司舵都不知曉。
有無穿過幽暗的走廊，引路判官停下腳步輕輕敲門，“十王大人，將軍來了。”
沉重的石門應聲而開，他踏入房中，依舊是厚重的簾幕遮擋視線，端坐在簾幕後的十王聲音低沉︰“將軍事務繁忙，冒然相邀，切莫怪罪。”
“十王言重，能為十王司效勞是有無的榮幸。
天縱將軍召集天將，氣勢洶洶，有劍指十王之意。莽夫行徑恐擾仙舟安寧，我豈能坐視不理。”
簾幕後傳來一聲嘆息，“我們如何不是此番憂慮，雲昔日在仙舟攪弄風雨，如今又有司命與天君相護。
若是如持明那般便罷了，可惜其與我等有些舊怨，其人又是瑕疵必報的性子，怕是會不管不顧公報私仇，仙舟恐要生靈涂炭。”
“十王多慮，大人不過依規行事，況景雲亦是天將，斷不會如此。”
“天將，”十王嗤笑一聲，“若是景元不在仙舟，聯盟在他眼中怕是與豐饒民無異。”
……
景雲主持的會議， 自然坐主位，與華互換位置，左首是方壺將軍玄全，右首是朱明將軍懷炎。至于華，她左首為景元，右首為蒼城將軍躡靖。十王依舊隱于幕後，他們獨立于六御，只要出現在公眾場合就自帶簾幕投影，年輕些的天將都沒見過他們的長相。
蒼城重回聯盟，躡靖忙于重建蒼城與蒼城覆滅後就任的天將們還未正式會面，在場熟悉的人除了華與懷炎，便只有近日接觸最多的景元。
對于上首的景雲，除了景元的介紹，他知曉的信息都來自各仙舟共享的情報。無名英雄的養父，帝弓義子，閑露天君的血親。很難想象這三個稱呼都屬于同一人，更難想象的是……這人現在也與景元以兄弟相稱。
他看向主座上使用遙感的景雲，對方與景元長得一模一樣，讓人難以相信他其實與景元毫無血緣關系。
景雲察覺到躡靖的視線，也看向那位自己贖回來的將軍，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是玩不到一塊去的正經人， 得出結論。
會議室中寂靜無聲，會議前天將們都收到了關于討論內容的文件，景元也透露景雲的目標是十王。
十王凌駕于六御之上，管理長生。動它，無異于要翻聯盟的天。
所以藏身其中的‘老家伙’才能苟活至今，甚至可以左右將軍們的行為。
躡靖避開景雲的視線，環視會議室，塵冥將軍未出席。
有無作為虛陵將軍，應是除元帥外與十王接觸最深的，他缺席會議，是否也是一種表態？
“看來能取悅寰宇的樂子仙舟不止一個，是不是啊，十王？”
得到虛陵回信的景雲終于出聲打破沉默，沒有開場詞直接挖苦十王，這樣的行為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天縱逮著機會不罵十王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犯人逃離幽囚獄，十王卻無所察覺，任其脫身，是為‘失職’。
工造司逃脫歲陽依舊未逮捕歸案，又將抓捕重責交托見習判官，視羅浮百姓安危為兒戲，是為‘失責’。
包庇羅浮龍師，遲遲未逮捕涉案持明，是為‘失智’。
十王，你們對【巡獵】的信仰有待商榷啊~還是說，你們依舊念著慈懷藥王？”
聯盟建立前的舊賬，終于到了清算的時候。
但光憑舊賬斬不去所有蠹蟲， 都沒使用【時運】的權柄，目中無人的十王就自己往坑里跳。
異世的事情【時運】不可窺探，違禁品的事確實超出 的預料，既然未來的 沒有在羅浮出手干預，便說明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
要案由十王司接手，嫌犯押入幽囚獄受審，將開拓者送回藍星……每一步都合理合規， 沒有行使任何特權。
至于十王因調查越獄導致人手不足，下旨將抓捕歲陽的任務交由藿藿負責，他們竟然連‘見習生不能單獨出任務’的規矩都不在意，光顧著監查別人忘了監察自己，受罰不冤。
景雲的指控超出眾人意料，但十王樹大根深，除了知曉內情的華與景元，在場的天將都認為景雲礙于聯盟穩定至多是敲打一番，就像對待持明一樣高高舉起再輕輕放下。
簾幕後傳來的聲音平穩︰“幽囚獄犯人出逃，十萬司失察，確有疏失。
藿藿時刻降服妖物保持常性，為十王效力三十八載，已是一名合格的判官。單論收服歲陽，羅浮上再無人能出其右。
按聯盟與持明的盟誓，不得在持明的領地中令持明流血受傷，況禍首鉤沉已畏罪自裁，十王擔心強闖鱗淵境抓捕龍師會動搖聯盟根本。
十王司自建立以來忠心可鑒，還請將軍慎言。”
“好一張巧嘴，”景雲微微眯起眼楮，“余問的是十王罪責，自己無能就別推給下屬。
今日能跑手無縛雞之力的化外民，明日是不是還要把呼雷放出來遛遛彎？
染指建木、意圖顛覆聯盟可不是那人死債消的經濟罪，十王老了腦子也不好使，竟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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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看你們還是早入輪回退位讓賢……不，靈泉可解長生咒，十王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給自己留個體面，今日便入土為安吧。”
天將們是這麼希望沒錯，可直接裁撤十王卻是他們不願看到的。靈泉能驅除魔陰身不假，只是仙舟體量過大，普及仍需時間，況且它與長生藥不同，每位仙舟人都需要飲用。
加上仙舟還未完全從三十年前的戰爭中恢復過來，又被【毀滅】盯上，現在貿然廢除十王司制度，實在是一步昏招。而且景雲這一听就像氣話。
懷炎充當和事佬，勸說景雲︰“十王失職，犯下大錯不假，應由聯盟責問。然木已成舟，現在當與其討論彌補之策。”
景雲毫不退讓︰“十王什麼時候有資格出席聯席會議了？余只是例行通知。懷炎，你想按聯盟法度先將十王收入幽囚獄，再行審問的提議不太可行。”
竟然是認真的！
爻光掐指卜算，什麼都沒算出來。她只能硬著頭皮開口詢問︰“天縱將軍，十王司守夜是《聯盟宣言》所定，將軍既想撤去十王司，可有後續對策？”
“是裁撤十王，改制十王司，”景雲糾正爻光，“十王作為十王司統帥，管理長生，卻連以身作則都辦不到，比步離人都貪生，足以稱得上是藥王正統，深得藥師真傳。虧仙舟還奉神旨討壽瘟…我好像听見阿哈的笑聲了。”
聯盟的制度一開始就有問題，監察、抓捕、審判、刑罰都集于一司，十王司的準備比雲騎都精良，它甚至還能立法！
為此十王司保持絕對的獨立，可這在時間與人性面前有用嗎？
現在景雲把問題捅到明面上︰十王失職，忠心存疑，需要關押受審，關哪里？誰來審？
這個問題所有人都清楚，只是在生存與仇恨的雙重壓迫下，它並不是首要矛盾。改動又容易造成聯盟分崩離析，所以一再擱置。
元帥常駐虛陵，把十王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有牽制之意。
仙舟內有令使坐鎮，外有豐饒民威脅，十王不敢異動，雙方算是相安無事。
聯盟積重難返，如同病入膏肓的人，藥效輕不足以根除頑疾卻能苟延殘喘，下猛藥治療則容易一命嗚呼。
可惜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早在三十年前豐饒民大敗，不再對仙舟構成生存威脅時便打破。
十王的小心思已經重新活絡起來，想方設法逃離死亡的人，如何會甘心活得如同死人？
重新掌握陽世的權力才是他們的追求，帝弓過于袒護仙舟，也讓他們失去了對星神的敬畏，將巡獵的目標拋在腦後。
況且【巡獵】的路不好走，在與豐饒民的戰爭中，聯盟若是得勝，必將成為下一個豐饒民；若失利，則將陷入滅絕的地步。他們又不是巡獵令使，沒必要一條路走到黑，早日尋求解脫之道才是正經。
這道理十王懂，天將也清楚。
景雲突然發難不光是為了除十王，把仙舟逼入絕境迫使其重訂盟約，更是為了親眼看看天將們對帝弓的忠心。
對十王的清算必須速戰速決，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景雲已經打草驚蛇，天將們只有兩種選擇︰一、力挺景雲，冒險動手，斬去毒瘤；二、將此事定為景雲的玩鬧，可保仙舟現下安穩，但再想清除蠹蟲必定難上加難…又或許，他們根本不想與十王做對？
景雲在等，他們會選擇哪種。
不是絕對的忠心便是不忠。
景雲罵得太難听，景元在裝耳聾；躡靖與玄全保持沉默，他們一個剛回來，一個持明的事還沒結，自不敢多言；飛霄與懷炎看向華，他們跟隨元帥的腳步；爻光在偷偷卜算。
在場的六位天將都做出了選擇，缺席的那位投影也出現在會議室中。
“十王司秉燭守夜，彈邪繩枉，僅憑天縱將軍一家之言便打為豐饒民同黨未免有失公允。還請將軍听我一勸。”
有無的投影自簾幕後走出，這表明他現在與十王同處一室。
伏筆︰
得到虛陵回信的景雲終于出聲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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