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夜晚，再度被戰火的轟鳴撕裂。
第一輪炮擊的余燼尚未完全冷卻，戰船上的火炮在經過半日的沉寂後，再度發出震天的咆哮。
這一次的轟擊比白天更加精準，炮手們已經根據白天的射擊結果調整了射角，炮彈如同長了眼楮般落在預定的目標區域。
按照皇帝的意思，第一輪炮轟結束之後可以暫停半日，等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再來一輪。
戰船上的將士們分晝夜兩班執勤，固定好時間，輪流炮擊，他要讓這兩個部落的人惶惶不可終日。
此次領兵之人也不是什麼名將，只是陷軍營之中的一名左庶長（十級）。
大秦的將領的確是不少，但趙凌想要培養年輕一輩人才。
趙凌對陷軍營的將士們都是有再造之恩的，這些人對趙凌都是忠心耿耿。
如今王翦、蒙武這些名將已經退出朝堂，已經到了新老交接的時候，韓信、章邯等人已經嶄露頭角，而戰船是大秦的重要武力，趙凌必須將控制權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保持節奏，每半個時辰一輪齊射！左庶長曹亭站在旗艦的指揮台上，聲音冷靜得如同在指揮一場日常操練。
這位年僅二十八歲的將領，是陷軍營中涌現出的新星，雖然軍階不高，卻深得趙凌信任。
按照皇帝的密旨，炮擊不僅要造成實質性的破壞，更要摧毀敵人的意志。
晝夜不息的轟擊，正是要讓這兩個頑抗的部落始終處于驚恐之中，不得安寧。
黑夜中，炮火的光芒格外刺目。
每一次齊射，都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隨後又迅速陷入更深的黑暗。
這種明暗的劇烈交替，進一步加劇了岸上百越人的恐懼。
“山神的怒火還沒有平息！”一個年老的部落祭司跪在地上，向著戰船的方向不斷叩首。
在他們有限的認知里，只有神靈才能駕馭這種雷霆之力。
然而，更可怕的威脅來自陸地。
就在炮聲響起的同時，早已埋伏在叢林中的五大部落聯軍開始了行動。他們如同幽靈般從密林中涌出，對驚慌失措的兩個部落發起了突襲。
“殺！一個不留！”甌部落的首領高舉戰刀，率先沖入敵營。
他們等待這個機會已經太久——既可以向大秦表忠心，又能趁機吞並這兩個一直與他們爭奪獵場的對手。
火光中，刀光劍影，慘叫連連。
兩個部落的戰士在雙重打擊下徹底崩潰，有些人試圖逃向海邊，卻被炮火逼回。
有些人想要退入叢林，卻遭遇了更熟悉地形的其他部落之人的伏擊。
戰船上，嬴政靜靜注視著這場一邊倒的屠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作為曾經橫掃六國的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戰爭的殘酷。
“皇帝的安排，確實精妙。”良久，嬴政才緩緩開口，“不費一兵一卒，就讓百越人自相殘殺。”
章邯躬身道︰“先生明鑒。此乃驅虎吞狼之計，既能削弱百越各部的實力，又能讓他們彼此結仇，再難聯合對抗大秦。”
這時，馮瑜和蓋邱也來到了甲板上。听到兩人的對話，馮瑜忍不住開口道︰“只是如此手段，是否太過殘忍？”
馮瑜很清楚，第一輪炮轟之後，皇帝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
再繼續這樣……雖然之前他說是應該如此，但真正見識到戰場上死人，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嬴政轉過身，銳利的目光落在馮瑜身上︰“殘忍？你可知道，若是讓這兩個部落繼續頑抗，將來大秦要付出多少將士的性命才能平定嶺南？”
他走到船舷邊，指著岸上的火光︰“一時的殘忍，是為了更長久的和平。這個道理，你這位五經博士應該比誰都明白。”
馮瑜默然。
他知道嬴政說得沒錯，但親眼目睹這場屠殺，仍然讓他心中難以平靜。
蓋邱適時開口，轉移了話題︰“趙先生剛才問及諸子百家在嶺南的分工，其實陛下早有深意。”
“哦？”嬴政挑眉，“說來听听。”
“法家負責傳授秦律，讓百越人明白何為王法；儒家教導禮儀，讓他們知廉恥、守規矩。”
“他們徹底歸順之後，墨家帶來先進工具，改善他們的生活；陰陽家傳播始皇帝為天帝的信仰，取代他們原有的圖騰崇拜；農家傳授耕作技術，醫家治病救人……”
蓋邱娓娓道來，將趙凌的整體規劃清楚地說了出來。
嬴政听得入神，不時點頭。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問題︰“為何獨獨沒有提到道家的作用？”
蓋邱淡然一笑︰“道家講究順其自然。有人願學，我便教；無人問津，也不強求。比起其他各家，道家確實不太適合在蠻荒之地推廣。”
這番話讓嬴政不禁莞爾︰“好一個順其自然！我听說河上公已經前往巴蜀傳道，蓋先生是否也要追隨而去？”
蓋邱略顯驚訝，顯然沒想到嬴政的消息如此靈通︰“既然河上公已經前往，待嶺南事了，在下自然也要去巴蜀看看。”
兩人的對話引起了馮瑜的深思。
他忽然明白，趙凌讓諸子百家同時進入嶺南，並非一時興起，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陛下此舉，是要讓百越人在學大秦文明的同時，也能接觸到不同的思想。”馮瑜恍然道，“如此一來，他們就不會被某一家學說完全束縛，將來能夠融會貫通，形成適合嶺南的文化。”
嬴政贊許地看了馮瑜一眼︰“你能想到這一層，很不錯。不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最重要的是，要讓這些百越人明白，歸順大秦對他們有利。無論是先進的工具，還是更好的生活，都要讓他們親眼看到，親身感受到。”
就在這時，岸上的戰況發生了變化。兩個頑抗的部落終于支撐不住，殘存的族人舉起了白旗。
五大部落的聯軍在確認對方投降後，也停止了攻擊。
曹亭見狀，立即下令停止炮擊。
突然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以及岸上隱約傳來的哭泣聲。
“結束了。”蓋邱輕聲道。
但眾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武力征服之後，更艱巨的文化征服才剛剛拉開序幕。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亮南海時，幸存的百越人在五大部落的“護送”下，來到了海邊。他們驚恐地望著那些巨大的戰船，眼中充滿了畏懼。
馮瑜和蓋邱代表大秦，乘小舟登上了岸。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法家、墨家、農家、醫家等各派學者。
嬴政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沉吟了片刻，意味深長地說道︰“要真正讓這些人歸心，還需要時間。或許，需要一代人，甚至更久。”
嬴政現在已經不急了。
哪怕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但大秦有一個好的繼承人，他也就不求長生了。
他現在也很認可趙凌那句話，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嬴政已經做得夠多了，後人在他的基礎之上，應該能做得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