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日起，凡吾皇室子弟，無論男女，皆需嚴格遵守尚學宮各項規章。若有違背，按律懲處，絕不姑息。”
扶甦清冷的聲音在靜謐的學室中回蕩，打破了某些公子公主心中最後的僥幸。
他們原本以為，始皇帝賓天後，新帝政務繁忙，無暇他顧，從此便可過上逍遙自在的日子。
即便被送來尚學宮，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誰曾想，皇兄竟派來了以嚴謹著稱的長兄扶甦和那位傳聞會成為他們皇嫂的禹青來管教他們。
他們偷奸耍滑的念頭，此刻顯得如此不切實際。
其實也並非所有公子都如將閭他們那般，懷揣著憑自身本事出人頭地的雄心。
他們自知與皇位無緣，年紀又小，正是貪玩好動的時候。
昨日雖被趙凌一番話語激勵得熱血沸騰，但那股勁頭過去後，對枯燥的學習便本能地生出抗拒。
坐在學室之中，當真是如坐針氈，好似渾身上下長了刺一樣難受。
趙凌交代完畢，便起身離開，前往尚學宮其他學室巡察。
扶甦隨即命人將厚重的書籍分發給每一位公子和女公子。
那摞起來足有數尺高的課本，若是落在真正渴求知識的學子眼中，怕是會欣喜若狂，夜不能寐。
畢竟現在的紙價居高不下，更何況是這些有錢都未必能買到的書籍？
然而在這些多半心不在焉的皇室子弟看來，這簡直是噩夢的開端。
書籍內容包羅萬象，從經史子集到數術律法，涉獵極廣。
還有扶甦他們編撰出來的《萬民典》、《弟子規》、《三字經》。
僅僅是看一眼便之後，今後他們的課業壓力不言而喻。
趙凌此舉，顯然有意將他們作為教學改革的試驗田，若他們能學有所成，這套體系未來便可向更大範圍推廣。
若是學不好，倒也無妨，至少能管住這些小家伙，讓他們知敬畏，曉禮智，免得到處惹事。
僕從給他們發完書籍，阿青招了招手，又有隨從給每人分發了一柄制作精巧的木制短劍。
“從明天起，所有人隨我習劍。”阿青的聲音清脆，滿臉玩味地望著這些小公子和女公子們。
“陛下有令，誰若不听教導。”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嘴角不由輕輕揚起，“我便將他打個半死，反正陽慶先生他們醫術高超，隔壁醫家學子也多，給他們練練手也是好事。”
趙凌一離開，阿青似乎立刻恢復了江湖女俠的颯爽本性。
在她眼中，這些金枝玉葉如今都是她的徒弟，沒有什麼公子和女公子。
她心里琢磨著，當年師父怎麼嚴格訓練她，她就怎麼訓練這些小娃娃。
話說回來，練武哪有不挨打的？
不挨打怎麼能練出好的武藝來？
扶甦听著阿青如此直白的威脅，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順勢接口道︰“都听清楚了？往後誰的功課若完成得不好，便交由禹青處置。”
他身為長兄，管教弟弟妹妹理所當然，但他素來不喜親自體罰，這種動手的差事，交給阿青正合適的哩。
阿青聞言，歪頭瞥了扶甦一眼，眼神里略帶疑惑。
怎麼揍人的活兒都成她的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反正這群小家伙肯定免不了挨打的，多打幾頓也是好的。
他倆這一唱一和，台下的公子和女公子們小臉瞬間嚇得煞白。
他們自幼嬌生慣養，何曾听過如此直白的體罰威脅？
即便是以嚴厲著稱的始皇帝，也從未讓人真正打過他們。
扶甦見底下鴉雀無聲，冷聲問道︰“都听明白了麼？”
“听……听到了……” 一陣參差不齊，怯生生的回應響起。
一名年齡不過十歲的女公子站起身來，小聲地問道︰“阿青姊姊，我們女子不用習武和學這些典籍的吧。”
阿青望著扶甦，她可不擅長回答這些問題。
扶甦眼皮一合，說道︰“對女子與男子的考核自然是不一樣的，吾贏姓女子，也需學得一些字，這是陛下的吩咐，也是恩典。”
“嫣兒，你卻不見你阿青姊姊可是大秦劍神，你說不定也是可以的！”
對于皇室子弟的要求，都是單獨寫在宗正的律法當中的。
這個年代，女子總是要嫁人，也不能當官，不能帶兵打仗，所以對他們的要求並不算高，讓她們進尚學宮，更多的是讓他們年少之時有個玩伴，多與兄弟姊妹親近。
若是能學好，自然是更好的。
嫣兒點頭︰“嫣兒明白了。”
扶甦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翻開三字經，開始了第一堂課的講授。
阿青則趁此機會溜出學室，去尋找趙凌了。
與此同時，趙凌正踱步至陰陽家的學室。
與昔日門可羅雀的冷清截然不同，此刻學室內座無虛席。
看來，鄒玄這位陰陽家領袖，終于願意傾盡全力為帝國效力了。
學室內彌漫著淡淡的檀香，鄒玄一身玄色深衣，立于講台之上，聲音空靈而富有穿透力。
“始皇帝陛下功蓋三皇，德逾五帝，賓天後已化身天帝，高居紫微，庇護我大秦萬世永昌。爾等學子，當敬天尊地，忠君愛國，此乃人臣之本分。”
“冥冥之中，自有神明監察世間。多行不義者，必遭天譴……”
“接下來，老夫將為諸位講授上古祭祀之正法，溝通天人，以求國泰民安……”
在將封建迷信與政治統治相結合這方面，鄒玄確實已臻化境。
趙凌在門外靜靜聆听，心中不免有些無奈。
畢竟“始皇帝化身天帝”這套說辭，還是他親自推動的，嬴政還配合演了一出戲呢。
他深知大秦敬奉鬼神的傳統根深蒂固，想要徹底破除迷信難如登天，既然如此，不如順勢而為，將信仰引導至對始皇帝和大秦的忠誠上，以此鞏固統治。
至于數百年後，是否有人能掙脫這套思想的束縛，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每個時代，自有其獨特的精神面貌與需要面對的課題。
鄒玄早已注意到門外的皇帝，他並未中斷授課，只是向著趙凌的方向微微頷首致意，便繼續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聲音，向學子們描繪著那個神秘而有序的天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