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贏冀不是頑固抗拒改制,不願削減歲俸嗎?
好,那便不改了!
國庫每年固定撥付三千金作為全體皇室宗親的歲俸總額,一筆包干。
只要他贏冀一家能頂住未來宗親繁衍帶來的巨額支出壓力,國庫自然樂得輕松,永遠頂得住。
這看似讓步的旨意,實則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贏冀聞言,如遭五雷轟頂,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磚之上,聲音淒惶尖銳︰“陛下!萬萬不可啊!是臣……是臣先前算錯了賬目!”
他豈是蠢人?
什麼世襲罔替的宗正之位?
宗正何來世襲之說!
此職向來由贏姓宗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擔任,他贏冀本是遠支旁系,若非如此,輩分又怎能高過嬴政?
昔日始皇帝任命他為宗正,未嘗不是看他出身旁系、更好拿捏,故而他在嬴政朝,從來只是個戰戰兢兢,唯命是從的擺設,何曾敢有半分違逆?
如今新帝登基,他竟鬼迷心竅,妄圖憑借輩分倚老賣老,從年輕皇帝手中攫取更多好處,甚至公然在朝堂上與扶甦硬踫硬。
他原以為趙凌與扶甦之間必有難以彌合的間隙,可以借此攪動風雲,卻萬萬沒料到,這兄弟二人竟鐵板一塊,君臣同心!
而皇帝更是狠辣,不動聲色間,就給他挖下了一個足以埋葬他整個家族的深坑!
這一刻,無邊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徹骨生寒。
御座之上,趙凌俯視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贏冀,面對其倉促的“投降”,目光沒有絲毫暖意,只有帝王的冰冷與威壓︰“既然知錯,那便勞煩宗正,現在就在這大殿之上,當著諸公的面,將這筆賬給朕重新算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整個大殿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肅殺之氣彌漫,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文武百官噤若寒蟬,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識到,這位年輕的帝王,是真的動了雷霆之怒。
許多臣子也紛紛在心中重新默算起那筆皇室歲俸賬。
位列百官之前的張良與尉繚兩位丞相,此刻面色尤為凝重。
當初宗正府提請增加歲俸的文書,正是經由他們之手批閱通過。
那時只覺得每位宗親三十金歲俸,于國無傷大雅,未曾深思這制度若延續數代,將會引發何等可怕的後果。
此刻被扶甦點破,再稍加推算,那呈幾何級數暴漲的數字,讓他們這等見慣風浪之人,也不禁後背滲出冷汗。
此弊不除,恐將成為侵蝕大秦國本的絕癥!
若留待後世,後代君主必將陷入兩難。
變法,則擔上違背祖制的不孝之名。
不變,則眼睜睜看著國庫被宗親拖垮。必須在當今,在武帝這一代,以鐵腕將其徹底解決!
在趙凌那如有實質的冰冷目光凝視下,贏冀抖如篩糠,汗出如漿,再不敢有絲毫隱瞞或狡辯,顫聲道︰“陛……陛下,經長安候提醒,臣……臣重新核算,若依現行舊制,僅這一代皇族,歲俸已近兩千金……到下一代,恐……恐需兩萬金之巨,甚至更多……”
“往後再繁衍,每一代人的歲俸支出,恐怕都要翻上十倍,甚至……甚至……”
“甚至更多?”趙凌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冷笑,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劍出鞘,“那究竟是多少?!給朕一個準確的數字!”
贏冀面色慘白如紙,額頭緊緊貼在地面上,帶著哭腔道︰“臣……臣愚鈍,實在……實在無法預算……”
“長安候與陛下高瞻遠矚,所言極是!宗親歲俸制度,確……確應立刻更張變法!”
“好一個無法預算!”趙凌猛然從御座上站起,身姿如蓄勢待發的怒龍,磅礡的帝王威壓席卷整個大殿,他厲聲喝道,“朕看你是老糊涂了!連如此簡單的賬目都算不清楚,昏聵至此,你這宗正之位,還有何顏面繼續坐下去?!”
贏冀聞言,如蒙大赦般連連叩首,聲音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惶恐與急切︰“臣惶恐!臣昏聵!臣嚴重失職,懇請陛下革去臣宗正一職!臣萬死!”
他徹底清醒了。
在皇帝的絕對權威和足以滅門的威脅面前,什麼宗親利益,什麼個人體面,都是虛妄。
此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丟掉這個燙手山芋,保住性命,以期未來還能做個富家翁,了此殘生。
見贏冀如此“識趣”,趙凌不再多言,玄色龍袍一揮,聲如金玉交擊,擲地有聲︰“準奏!即日起,革去贏冀宗正一職!宗正一職,由長安候扶甦接任!”
他目光掃過滿朝文武,最終落在扶甦身上,朗聲宣布了最終的改革決斷,其聲震徹殿宇︰“有關皇室歲俸,依長安候所奏,自下一代起,逐代遞減九成!”
“朕之贏姓族人,繼承的是始皇帝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赫赫武運與不屈意志,絕非躺在功勞簿上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蟲!”
“自即日起,所有適齡皇室成員,必須入尚學宮進修課業,磨礪才能。”
“學有所成,能力出眾者,朕必量才重用,許你等建功立業,光耀門楣!若實乃庸碌無能之輩,依新制歲俸,亦足可保衣食無憂,安穩度日!”
趙凌的語氣更加冰冷了,更有一股恨鐵不成鋼的凜然之氣︰“朕絕不相信,朕的族人後代,離了朝廷那點施舍般的歲俸,就無法立足于世!”
“若真如此,那便是頂著皇室尊榮的頭餃,行尸走肉,丟盡我贏姓列祖列宗的臉面!”
趙凌的話說完之後,張良、尉繚主動出列。
兩人齊齊高呼︰“陛下聖明!”
滿朝文武如今對趙凌本就欽佩不已,君臣同心,再有兩位丞相帶頭,自然一個個的站出來高呼陛下聖明。
蕭何身為治栗內史,更是為趙凌的高瞻遠矚感到佩服。
他政務繁忙,這筆賬是很好算,但還沒到國庫吃緊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國庫從來沒這麼充盈過,他又怎能想到,區區三十金的歲俸,會成為帝國的禍根?
朝堂上不少趙凌的學生,如今他們對趙凌更是佩服。
此事議斃,扶甦擔任宗正,更無人有異議,畢竟扶甦仁義之名遠揚,他甚至連自己長安候的俸祿都不要了,這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