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給咸陽城鍍上了一層疲憊的金色。
趙凌帶著阿青和王賁走出尚學宮高大的門扉,空氣中還殘留著白日里討論的燥熱氣息。
忙碌了一天,此刻終于能稍微喘口氣。
回宮的路不算遠,馬車轆轆前行。
阿青坐在趙凌身側,望著窗外逐漸暗淡的天色,眉頭微蹙,終于忍不住開口︰“陛下,雨真的能打下來?” 她對這件事始終心存疑慮。
要問她信不信鬼神,她其實是信的。
在她看來,趙凌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常人的理解範疇。
他那些匪夷所思的發明,洞悉未來的智慧,若說沒有神靈暗中相助,阿青反而覺得難以解釋。
自古以來,風調雨順,旱澇災害,不都是上天的旨意,看老天爺的心情嗎?
可趙凌卻說要用凡人之力去打下雨來,這在她听來,簡直是逆天而行。
要不是她已經知道嬴政陛下還在人間,單憑趙凌這些手段,她恐怕真要相信始皇帝陛下已經飛升成天帝,趙凌可以請示天帝呢。
趙凌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來,身體放松地靠在車廂壁上︰“只要墨家那邊能順利造出射程達到七千米的高射炮,這事兒基本就成了,把握很大。”
他語氣輕松,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如今在墨家內部,早已開始使用趙凌告訴他們的計量單位,這也是科學推進的基礎。
碘化銀這種催化劑,趙凌已經詳細講解過原理和制作方法,墨家的工匠們也基本掌握了。
現在的技術瓶頸,就在于如何把裝載著催化劑的炮彈,打到足夠高的雲層中去。
七千米的射程,是趙凌根據氣象知識所知的高度,正常來說五千到八千米都是可以的。
趙凌對墨家的能力有著絕對的信心。
千萬不要小瞧大秦這些人的智慧和創造力。
有些事情,一旦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指明了方向,再加上足夠的資源和理論支撐,以墨家那群頂尖工匠的鑽研精神和巧手,假以時日,他們真能用最原始的工具,一點一點地搓出符合要求的東西來。
華夏文明的底蘊深厚得可怕,特別是在思想和技術都異常活躍的春秋戰國時期,無論是深邃的哲學、宏偉的水利工程,還是後世所謂的“科學”萌芽,都曾有過井噴式的發展。
趙凌所做的,不過是把後世經過驗證的力學、光學、化學以及宇宙模型等理論體系,直接投喂給諸子百家,為他們指明了前行的道路。
剩下的路,就靠他們自己去探索和實現了。
“七千米……” 阿青低聲重復著這個數字,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那到底有多遠?”
她對這種精確的距離單位缺乏直觀的感受。
趙凌想了想,找了個她能理解的參照物︰“嗯,這麼說吧,從我們咸陽城到三川郡的直線距離,大約也就三百千米左右。”
“嘶——” 阿青倒吸一口涼氣。
她的算學確實不太好,但從咸陽到三川郡有多遠她是知道的!
那意味著七千米的距離……
反正是非常非常遙遠就對了!
她看向趙凌的眼神更加復雜了。
一直沉默護衛在側的王賁,此刻心中也掀起了波瀾。
七千米射程的武器?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如果不是說出這話的人是趙凌,是他親眼見證了無數奇跡的皇帝陛下,王賁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
但正因為是趙凌,他心中那份疑慮瞬間就被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取代了。
陛下說能行,那就一定能行!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道兩旁開始亮起點點燈火,如今咸陽已經取消宵禁,開始向三川郡看齊。
趙凌撩開車簾看了看外面,忽然提議道︰“時辰還早,不如順道去鄒玄府上坐坐?”
他之前送給這位陰陽家領袖一台天文望遠鏡後,鄒玄就徹底著了迷。
幾乎是夜夜不眠,對著星空觀測、繪制星圖。
白天也不休息,沉浸在各種學術問題里,尤其是趙凌跟他提過的萬有引力之類的概念,讓他魂牽夢縈。
這種日夜顛倒的鑽研,讓這位老先生的身體明顯有些吃不消了。
今天早朝時,趙凌就注意到鄒玄的氣色很差,眼下烏青,說話都有些中氣不足。
他提出的以始皇帝誕生年為秦元年改變歷法的建議,意義重大,響應了趙凌的號召。
趙凌可不想讓這位寶貴的學術大師因為過度操勞而倒下。
今天正好有空,他決定親自去看看,順便為鄒玄解答一些困惑,讓他能安心休息。
馬車在鄒玄府邸前停下。
這宅子是少府安排的,不算奢華,但足夠寬敞。
府中除了鄒玄的幾名核心弟子,還有十來個負責起居的僕從、一名廚子和一位常駐的太醫。
此外,趙凌還特意安排了自己門下一位精通陰陽學說的年輕學者韓陵在此侍奉。
說是侍奉,其實是雙向學習。
一方面,韓陵可以近距離向鄒玄這位陰陽家泰斗請教,汲取其深厚的哲學思想。
另一方面,韓陵跟隨趙凌日久,掌握了不少後世的理論知識,也能反過來為鄒玄解答一些新概念帶來的困惑,充當溝通的橋梁。
趙凌一行人沒有讓門房通傳,徑直走了進去。
穿過前院,就看到後園里那熟悉的身影。
鄒玄正全神貫注地趴在那台巨大的天文望遠鏡上,對著深邃的夜空凝望,不時低聲向旁邊的弟子口述著什麼。
韓陵和另一名弟子則伏在旁邊的石案上,借著燈籠的光亮,緊張地記錄著鄒玄的觀測結果,旁邊堆滿了寫滿數據和圖形的紙張。
“太史令,還在跟星星較勁呢?” 趙凌的聲音打破了後園的寧靜。
鄒玄聞聲,這才如夢初醒般從望遠鏡上抬起頭,臉上長期帶著熬夜的疲憊和被打斷觀測的一絲遺憾,連忙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韓陵和鄒玄的弟子們也趕緊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行禮。
趙凌擺擺手示意免禮,目光掃過石案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飯菜,又看向韓陵,直接問道︰“韓陵,太史令今日用過幾餐了?”
韓陵面露難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太史令今日尚未進食。”
趙凌心里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怎麼搞學問的人,無論哪個時代,都這麼拼命?連飯都不吃了?
他臉上的輕松神色瞬間消失,眉頭皺起,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太史令!朕現在命令你,立刻放下手里所有事情,先用膳!立刻!”
鄒玄似乎還想掙扎一下,他戀戀不舍地瞥了一眼望遠鏡的方向︰“陛下,臣還不餓,這點星象記錄完就……”
“嗯?” 趙凌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帝王的威壓,“太史令這是要違抗朕的旨意嗎?”
“臣不敢!” 鄒玄身體一顫,連忙應道。在學問上他敢于探究,但在君命面前,他終究不敢逾越。
看著鄒玄終于一步三回頭地走向飯食那邊,趙凌這才松了口氣。
他走到石案旁,隨手拿起一卷韓陵他們正在整理的星圖記錄翻看。
上面繪制的星辰位置相當精準,標注也很詳細。
這時,鄒玄在僕人的服侍下簡單吃了幾口,心思卻顯然還在天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走過來,指著天文望遠鏡問道︰“陛下,臣用此物觀測星空多日,星辰軌跡、月相盈虧皆可窺見一二,然為何臣遍尋蒼穹,卻始終未曾見到……天庭仙宮之所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