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的春風,似乎比往年更暖。
商人們自上次被王櫟敲打之後,那些心思活絡、甚至隱隱有抱團自保之意的商賈巨室們,終于徹底清醒。
他們深刻地認識到,在新帝趙凌的治下,商人雖已不再是任人踐踏的賤籍,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和施展空間,但這恩典的邊界同樣清晰無比。
若妄想結成商賈之盟,以財貨之利抗衡朝廷法度,藐視聖意,那等待他們的,絕非商海浮沉,而是粉身碎骨、抄家滅族的深淵!
識時務者為俊杰。
河內郡的商人們迅速調整了姿態,轉而成為新政最積極的推行者與合作者。
各郡縣皆以三川郡為樣板,官府主導,商賈出資出力,一座座巨大的磚窯、瓦窯拔地而起,濃煙日夜不息,燒制出規整堅實的青磚黛瓦。
墨家弟子設計督造的鋼鐵工坊也如雨後春筍般矗立起來,伴隨著開山采石的轟鳴聲,礦石被源源不斷送入高爐。
墨家在這場席卷帝國的變革浪潮中,亦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趙凌將後世那些精妙絕倫的鋼鐵冶煉配方、建築力學原理、高效工具圖紙,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墨家巨子墨知白。
墨知白同樣展現了令人敬佩的胸襟。
他並未將這些足以讓任何學派視為不傳之秘的知識壟斷,而是廣開授業之門。
咸陽尚學宮的學子可以研習,遍布天下的數千墨家弟子更是首批受益者。
當然,習得這些“天工”之術者,皆需簽下“墨契”——學成後,為朝廷效力三年,將技藝播撒于帝國需要之處。
短短半年光景,墨家便為帝國培養輸送了難以計數的實用人才。
他們如同燎原的星火,散布于大秦的每一個郡縣。
雖然遠未達到科技崛起的宏大景象,但其所帶來的改變已肉眼可見。
更堅韌鋒利的鐵制農具替代了粗笨的木石器,結構精巧的滑輪組大幅提升了營建效率,改良的水車讓灌溉事半功倍……
種種前所未見的新式工具,正悄然改變著這片古老土地的面貌與節奏。
河內郡的商人們采用“分段承建”之法,將龐大的民居工程化整為零,效率倍增。
之前嬴政投了不少錢,那些商人們互相監督,房屋的質量自然也是不會差的。
原本在寒冬中瑟縮、在災荒中絕望的百姓,如今有了穩定的活計,工錢足以養家糊口。
他們臉上的麻木與愁苦一掃而空,仿佛是看到了生的希望。
趙凌的威望在民間還不斷上升。
原來只是三川郡的百姓將趙凌奉若神明,如今大秦各地,但凡得到趙凌好處的百姓,無不對其五體投地。
至于一些曾經被滅國的貴族們,他們自然是不能理解趙凌的做法。
有些落魄的舊貴只認為趙凌瘋了,錢財糧食照他這麼用,咸陽那些權貴會答應?
大秦要亡!
他們還等著大秦內亂之後復國,然後過上曾經錦衣玉食的生活。
那些賤民就因為這點小恩小惠就千恩萬謝,這也是他們嗤之以鼻的。
只認為自己的格局更大。
河內郡的街巷,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煥發新顏。
短短半月!
僅僅半月!
第一批按照新法建造、以水泥勾縫加固的磚瓦房便宣告落成。
當那些世代蝸居茅棚土屋的貧苦百姓,顫抖著雙手接過簇新的房契和鑰匙,踏入明堅固的新家時,許多人忍不住跪倒在地,對著咸陽的方向泣不成聲。
春播在即,官府又及時發放了墨家改良的新式農具。
輕便省力的曲轅犁,寬大高效的鐵鋤,鋒利耐用的鐮刀……
這些工具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是百姓看得見、摸得著的盼頭。
這一日,風和日麗。
在河內郡郊外一片剛剛翻整過的試驗田里,一個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正是化名“趙盤”的始皇帝嬴政。
他褪去了華貴的衣裳,換上了一身尋常富戶的細麻布衣,褲腿高高挽起,沾滿了帶著泥土芬芳的濕泥。
“呼——”
嬴政長長吁出一口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臉上卻洋溢著一種近乎孩童般的爽朗笑容。
他熟練地調整著手中的曲轅犁,感受著它輕巧省力的結構,又拿起一把墨家新制的鐵鋤,試著刨了幾下地。
“我也是好些年沒有親手擺弄過這些了。”他感慨道,語氣自然而平和,不再用“寡人”,仿佛真成了一個關心稼穡的田舍翁,“好東西!這犁,一個人一頭牛,一天能耕的地怕是要比舊犁多出三成!這鋤頭,入土深,吃土多,省力氣!”
說完,便是笑得更開心了。
楚懸和那位形影不離的灰衣老者侍立在一旁,眼神復雜地看著這一幕。
不遠處,劍聖蓋聶如同融入環境的影子,銳利的目光時刻掃視著四周,守護著這位放下帝王身段,沉浸于泥土之中的千古一帝,原本的面癱,臉上竟流露出復雜的神情。
嬴政卻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手中這些看似尋常的鐵器,蘊含著何等驚天動地的力量!
農具效率提升,意味著百姓能耕種更多的土地,產出更多的糧食!
再加上趙凌那小子不知從何處海外仙島尋來的土豆、“紅薯”、“玉米”等神異作物……
嬴政仿佛已經看到,只需一年!
僅僅一年之後,困擾大秦,困擾歷代君王的“饑饉”二字,將被徹底掃入歷史的塵埃!
大秦的百姓,將真正告別餓殍遍野的噩夢!
房屋給了百姓遮風擋雨的根基。
糧食給了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土地和田契則給了百姓安身立命的歸屬!
趙凌這三板斧,看似樸實無華,卻精準無比地擊中了民心最根本的渴求。
嬴政深知,當天下百姓的飯碗端穩了,屋檐結實了,田地有保障了,他們的心便會自然而然地向著咸陽,向著那位給了他們這一切的年輕帝王!
民心所向,堅不可摧!
曾經讓嬴政耗費無數心力,甚至不惜以嚴刑峻法來壓制、分化、防範的六國遺貴勢力,在趙凌這套仁政面前,已然顯得蒼白無力。
失去了煽動饑民、裹挾流民的基礎,那些躲在暗處的貴族余孽,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嬴政將沾滿泥土的鐵鋤輕輕放在田埂上,他嘴角噙著一絲釋然與欣慰的笑意。
大秦的萬世基業,在趙凌手中,他是真的放心了。
“明日便回去吧,我也好久沒見他了,甚是想念。”
嬴政已經決定,明日便返回咸陽。
就在此時,一名密衛來到田間,稟道︰“先生,長公子和夏太醫到河內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