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響徹咸陽城頭,九重宮門次第洞開。
隨著早朝散去,一隊隊身著官袍的朝臣魚貫而出,他們或三三兩兩低聲交談,或獨自疾步穿行,神色各異。
宮門外早已擠滿了打探消息的各府家僕和市井耳目,這些嗅覺靈敏的“順風耳”們很快捕捉到了今日朝堂最震撼的消息。
徹武侯王賁,兼任郎中令,執掌宮禁五千精銳!
仿佛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這個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在咸陽城的街巷坊間擴散開來。
東西兩市、酒肆茶坊、豪門宅邸,到處都在議論紛紛。
“听說了嗎?王家又要起來了!”
“可不是?徹武侯親自掌管宮禁,這是何等信任!”
“半年前還有人嚼舌根,說陛下要打壓外戚呢,如今看來……嘖嘖!”
城西一間茶舍里,幾個穿著綢緞的商賈圍坐在茶案旁,其中一位蓄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壓低聲音道︰“我堂兄在少府當差,听說今早詔書一下,蒙家那位小將軍立刻就把郎中令的印信交出來了,半點不含糊!”
他啜了一口茶,意味深長地補充,“看來這朝中風向,要變咯……”
與此同時,城南貧民窟的土牆邊,幾個穿著補丁短褐的腳夫蹲在牆根下啃著雜糧餅。一個缺了門牙的老漢神秘兮兮地湊近同伴︰“俺閨女在徹武侯府上漿洗衣裳,听說侯爺接印時,當著陛下的面立了血誓!說是要用全族性命擔保宮闈安全!”
他說著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引得眾人一陣唏噓。
這些人或是听到真的風聲,也有是趙凌故意讓人傳播的消息,其中真真假假,讓人難以琢磨。
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王家又要被皇帝重用了,皇帝並沒有要打壓外戚。
在這滿城風雨中,最引人矚目的卻是另一個消息。
咸陽城內同時開設了兩家名為黔首堂的醫館!
其中一家由傳說中的神醫扁鵲親傳弟子陽慶親自坐鎮!
城東新開的黔首堂前,早已排起了蜿蜒的長龍。
青磚灰瓦的醫館門楣上,“黔首堂”三個漆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門前兩株新栽的杏樹隨風輕擺,仿佛預示著杏林春暖的仁心仁術。
“讓一讓!讓一讓!”
一個面色蠟黃的婦人攙扶著不斷咳嗽的老漢,艱難地擠過人群。
她腰間系著的粗布錢袋里,銅錢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是她連夜紡紗攢下的全部積蓄。
“听說這里的陽慶先生,連瘴氣入肺都能治好……”
婦人聲音顫抖,眼中噙著淚光。
醫館內,藥香彌漫。
白發蒼蒼的陽慶身著素色麻衣,正在為一位面色青紫的孩童施針。
他手指翻飛間,九根銀針精準地刺入穴位,孩童的呼吸漸漸平穩。
“莫怕。”老醫師溫和地安撫著啜泣的孩童母親,“不過是被蛇咬了,三副藥下去,保管活蹦亂跳。”
排隊的人群中,一個跛足的老兵瞪大了眼楮︰“才三十錢?!俺這條瘸腿在軍營時,軍醫開口就要兩百錢!”
他粗糙的手指反復摩挲著公示的木牌,上面清晰地標注著各種病癥的收費標準。
最普通的傷寒診治僅需二十錢,即便是復雜的金瘡治療,也不過百錢之數。
“听說這醫館背後是朝廷在貼補。”旁邊一個儒生打扮的年輕人小聲解釋,“陛下特意下詔,說是要讓黔首之民皆有所醫,故名黔首堂。”
這儒生很顯然就是皇帝安排的人了。
趙凌是要為百姓提高醫療環境,但也要百姓承他的恩情。
可不能什麼都做了,然後還有一堆小黑子黑他。
正午時分,醫館後院熬藥的大鍋升騰起裊裊白霧,苦澀中帶著清香的藥味彌漫在整條街巷。
幾個頑童趴在牆頭張望,被管事溫和地趕走︰“去去去,別驚擾了病人。改日教你們認草藥去。”
與此同時,城北的另一家黔首堂同樣人聲鼎沸。
這里雖然沒有扁鵲傳人坐鎮,但坐堂的也都是太醫署精心挑選的醫者。
一位剛接受完針灸治療的老農顫巍巍地站起身,不可思議地活動著原本疼痛難忍的腰腿︰“神了!真神了!這要是在往年,非得賣半畝地才看得起這病啊!”
兩家醫館一個下午都排著長隊。
執戟將士不得不前來維持秩序,卻意外地和顏悅色︰“莫擠莫擠,陽慶先生說了,今日看不完的,明日還來。這黔首堂啊,要一直開下去哩!”
那些排隊的百姓見到執戟將士列隊而來,本能地縮緊了脖子,像受驚的鵪鶉般擠作一團。
幾個孩童嚇得直往母親裙裾後躲,卻因動作太急踩到了旁人的腳。
若在往日,這等沖撞少不得挨一頓呵斥,可此刻竟無人敢出聲。
大秦森嚴的階級烙印早已深深刻進骨髓,多少年來,普通百姓見到軍伍中人,哪個不是嚇得繞道而行?
那些披甲執銳的兵卒,又何曾給過他們好臉色看?
可今日,那領頭的將士卻出人意料地擺了擺手︰“莫慌,吾等奉命來維持秩序。”
他的聲音雖粗獷,卻不見往日的戾氣,反倒帶著幾分生疏的溫和,“排好隊,莫要推搡。”
說著還彎腰扶起一個被擠倒的老嫗。
這舉動驚得老嫗渾身發抖,差點又要跪下,卻被屯長一把托住︰“老人家,使不得。”
不遠處的一株老槐樹下,三個身影靜靜佇立。
為首的青衫文士面容平凡,唯有一雙眼楮亮得驚人。
身旁的中年男子眉宇間隱現威嚴。
落後半步的素衣女子輕紗覆面,只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眸子。
正是微服出巡的趙凌、王賁與阿青。
“舅舅。”趙凌望著那些逐漸放松下來的百姓,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讓這大秦的黎民百姓,有病都能看得起,有疾都能醫得好……你覺得,可好?”
王賁的目光掃過黔首堂前的人潮。
他看到那個被扶起的老嫗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個粗布包,一層層揭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二十枚銅錢。
這大概是她畢生的積蓄。
又看到個衣衫襤褸的漢子背著他咳血的老父,正小心翼翼地向侍衛打听診金。
這些畫面讓這位鐵血將軍的眼中泛起罕見的柔光︰“甚好!甚好!”
王賁的聲音有些發哽,“陛下可知,當年臣在軍中,見過多少兒郎不是戰死沙場,而是死于一場小小的風寒?若早有這等醫館……”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注︰“黔首”是秦朝時期對普通百姓的稱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