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懸著的心落了一半,看來不是想象中那樣。他繼續追問道︰“今天听房客說她認識的人有這門道。”對面很快傳回了信息︰“不要雅思的都是些野雞學校,以前就有,啥也不要,給錢就行。”
知了忽然想到了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方鴻漸的克萊登大學。他又問了這樣一句話︰“這學歷能做數嗎?”<ike回道︰“你還別說,這種學校在新西蘭是有注冊的,當地是認的。”停留了片刻,又一段話出現在屏幕上︰“這種學校只要交錢,課不去上都沒人管,但國內只認八大。”
知了的心終于落地了,默默寫著︰“看來克萊登大學還沒過時啊。”<ike回復說︰“只要有市場就有供應,這是亙古不變的。我听說還有所學校就是幾個中國人弄的,人家不光有本科,還有碩士學科呢。”
知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寫下兩個字︰“真行!”發了過去。<ike繼續說道︰“啥時候雅思都是王道,那個才是正途。”屏幕靜止了片刻,ike又發來一段消息︰“你這周末干嘛?沒啥事陪我出去坐坐,最近心煩。”<ike回了一句︰“見面再說吧。”然後就沉默了,知了不再追問,發過去一個ok。
知了合上了電腦,又卷了一支煙,剛遞到嘴邊,忽然自言自語道︰“我今天抽太多了,節制一下吧。”他把卷好的煙放進了錢包的夾層,一來可以保護卷煙不會因為擠壓而折斷,二來可以保持煙紙不會因為口水的干涸而散開。
他躺在床上,帶著耳機,耳朵里全是《怕你為自己流淚》,來回撞擊。好冷,知了又往被子上搭了厚厚的外套,不知不覺間,知了的眼眶濕潤了,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在這異國他鄉,冰冷漆黑的房間內,他像是沉溺在了海水中。孤獨感猶如一只巨大的章魚在他面前噴出了墨汁,黑暗、冰冷、無助,將他團團包圍。不知是幾點,知了睜眼看著上方的虛無,內心無比難過。
耳朵里傳來了《靠近我》,渾然不知中間過去了多少首歌。知了終于再也無法壓制強烈的求生欲,他忽地一振,猛然伸直了手臂和腿,像是要掙破這不斷壓迫的黑水。眼淚決堤而出,牙齒咬著被子,咯吱吱作響。他想喊出聲來,打破這南半球的夜空,吼出一個黎明,他怕黑。
知了想起了小學時的一件事,那是四年級。有一晚,母親因為親屬的事情不得不在夜里十一點去往醫院,父親當時又出差不在家。那時的知了已然熟睡,母親也是小心翼翼地行動,但在出門的一霎那,知了還是醒來了。母親對他說︰“你舅在醫院需要人,我過去一下就回來,你先睡吧,我很快回來。”
知了從小就怕黑,也從未有一個人在家過夜的經歷,但還是對母親說︰“你去吧,我自己睡就好了。”當母親隨著門關聲離去時,知了內心的恐懼感陡然而生。他下了地把房間里所有的燈都打開了,躺回到床上,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入睡。只得再次下地,打開了電視和錄像機,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春節聯歡晚會》。
那也是個寒冷的季節,知了就在床上坐了一宿。看到小品和相聲時,他會笑;看到歌舞和戲曲時,他會快進。窗簾縫透過的光亮讓他知道夜晚已經過去了,母親還沒回來。知了又開始擔心起了母親,她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牆上的鐘表滴答滴答地響,五點過一點兒。知了听到了開門聲,他立刻躺到蓋著被子裝睡,卻忘了記關電視和錄像機。母親進了門,看到燈火通明的滿屋,還有歡聲笑語的電視,走到知了床邊,輕聲呼喚︰“我回來啦。”
知了猛地掀開了被子,露出一張大大的笑臉。母親驚訝地說︰“你一直沒睡啊?”
知了害羞地說︰“我睡不著,媽,你干嘛去了一夜啊?”
母親平靜地說︰“你舅媽有點兒難產的跡象,我不放心,去醫院陪著,不過都沒事了,你表弟順利出生了。”
知了一下子坐了起來︰“呀!二舅有兒子啦。”那時的知了全然不知母親的疲倦,一股腦兒從床上爬了起來,說道︰“我不睡了,穿好衣服去吃早飯吧。”
母親笑著說︰“你不困啊?一晚沒睡,傻孩子,都這麼大了,還怕黑!”
知了想到這里,大腦再也想不起來當時的後續了,淚水淌滿全臉,浸濕了整個心緒。他對著天花板,輕輕地喊了一聲︰“媽!”淚水堵著鼻子,無法呼吸,知了抽搐著換了幾口氣,又喊了一聲︰“媽!”然後就是大口喘氣,拉過幾張紙巾,鼻涕眼淚一把擦。實在無法呼吸了,知了裹著被子坐了起來。
知了有些累了,斜靠在牆上,鼻子還是很堵,無法呼吸。知了忽然笑了一下,覺得自己有點兒可笑,怎麼听著歌就能哭出來,怎麼哭著就想起了往事,唉!背井離鄉的滋味真不好受!
知了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一點了,明天還要早起。他強迫自己又躺了下來,鼻子還是有些堵。他把隨身听關掉,自言自語道︰“明天不听《黑豹》了,換盤帶子。”
不知不覺間,知了睡著了,夢里他又回到那個雪夜,母親又出門而去,他還是看了一宿的春晚。不同的是,母親再回來時,他給了母親一個大大擁抱,然後拉著母親和他躺在一起,在母親的懷里沉沉睡去。
那一覺,很溫暖,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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