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針懸在半空，像一根被風釘住的繡花針。
花自謙瞳孔一縮，抬手就將甦曼曼往身後一拉。她肩頭那道血痕還在滲，黑絲纏著傷口自發愈合，可整個人已經軟了下去，像是耗盡了力氣的提線木偶。
“醒醒。”他拍了下她的臉，沒反應。
頭頂的病毒雲猛地一震，原本翻滾的灰黑色團塊突然向中心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口。一股帶著金屬銹味和電路燒焦氣息的霧氣噴涌而出，所過之處，數據流像腐爛的絲綢般片片剝落。
花自謙認得這玩意兒——不是普通的毒霧，是納米級的吞噬單元，專吃信息、腐蝕靈能，連賽博故宮的防火牆都在冒煙。
他咬牙，一把將甦曼曼背起，乾坤袖一抖，天青色的蜀錦鋪開，把她輕輕送進袖口邊緣的空間。那里溫潤如春，全是絲綢織就的緩沖層，能暫時隔絕外界侵蝕。
“待著別動，等我回來給你畫個轉運眉。”他低聲說，像是哄小孩。
話音未落，毒霧已經撲到眼前。黑絲護罩發出刺耳的撕裂聲，第一道裂紋出現在左上方，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像玻璃被無形的手敲碎。
不能再拖了。
他雙臂一展，乾坤袖猛然甩出，整條袖子迎風暴漲，化作一道百丈長的絲綢屏障，橫貫天際。袖口張開如巨獸之口，直接對準病毒雲的噴射口，狠狠一吸。
轟——
毒霧被強行卷入袖中空間，納米機器人在絲綢縴維里瘋狂掙扎，發出細微的 啪聲，像是無數小蟲在啃食布料。
花自謙額頭青筋跳了跳。乾坤袖雖強，但收納萬物只認絲綢制品，這些科技垃圾本不該被收。可眼下情況特殊，他心念一動，從袖底抽出一匹明代貢緞，往空中一拋，瞬間點燃。
火光映照下，緞面浮現出一段《璇璣圖》回文詩，正是甦曼曼設計稿里的暗碼。火焰順著詩句燃燒，竟將那些非絲質的納米單元裹上了一層“偽絲綢膜”，這才讓乾坤袖順利吞下。
“祖宗保佑，別炸膛。”他抹了把汗。
就在這時，病毒雲中央的黑洞驟然收縮，一張巨大人臉浮現出來——蒼白、扭曲，眉心一點紅痣，正是白蓮兒。
“你收不走的。”她的聲音不再是哭腔，而是夾雜著電流雜音的冷笑，“這些都是我吃了三百年的怨氣，每一粒塵埃里都有一段被剽竊的設計稿、一場被操控的發布會、一個模特死在後台的心跳記錄。”
她抬手一揮，更多毒霧噴出，這次混著廢棄的智能芯片、斷裂的數據線、燒毀的投影儀殘骸，全都是現代時尚產業的科技垃圾。
花自謙冷笑“那你就是個大型電子回收站？還帶情緒污染那種？”
他再次催動乾坤袖，袖口旋轉如龍卷，將新一波毒霧盡數吸入。這一次，袖內傳來異響。
不是機器的摩擦聲。
是哭聲。
很輕，斷斷續續，像某個深夜繡房里壓抑的抽泣。
他心頭一震。
那聲音……怎麼那麼像一個明朝小繡娘，在得知自己親手繡的龍袍要被焚毀時的嗚咽？
“不可能。”他喃喃，“那是第一世的事……她怎麼會有那段記憶？”
白蓮兒在雲端盯著他，眼神忽然變了。不再是恨意滔天，而是一種近乎哀求的執拗。
“你以為我是惡念？”她聲音顫抖，“我只是……不想被忘記。”
她說完，雙手猛然插入自己的胸膛，從體內抽出一條泛著黑光的絲線——那絲線與甦曼曼腿環上的捆仙索同源，卻更粗、更暗，像是被反復浸染過怨毒。
她將絲線一扯，整片病毒雲開始崩解重組，所有納米機器人匯聚成千百根細針，排列成一幅巨大的《女誡》咒文，直指花自謙心口。
他知道這一擊躲不開。
也無需躲。
他站在原地，任由那千根光針逼近，直到距離鼻尖只剩半寸，才緩緩抬起右手。
點妝筆在他指尖轉動一圈，筆尖蘸了點剛才甦曼曼滴落的血。
一筆劃下。
不是符，不是陣，而是一個字——“識”。
血字懸浮空中，與《女誡》咒文相撞，瞬間瓦解對方攻勢。那不是破解，是覆蓋。用“認知”壓倒“規訓”。
白蓮兒的臉劇烈抽搐了一下。
“你……改了我的命書？”
“我沒改。”花自謙聲音低沉，“我只是告訴你，你不是誰的附屬品，不是甦曼曼的陰影，也不是什麼該被封印的病毒。你是那個在昆侖山下，跪著求織女別剔她仙骨的人。”
他頓了頓，抬頭看著那張滿是痛苦的臉。
“你不是惡念體。你是第一個為她流淚的人。”
白蓮兒愣住。
雲層靜止了一瞬。
然後，她笑了。眼淚滑落，化作一串串數據雨，砸在地上，竟開出一朵朵微型並蒂蓮。
花自謙趁機收回乾坤袖，封口一擰，將最後一批毒霧徹底鎖死。袖內哭聲仍在繼續，但已不再淒厲，反而透著一絲解脫。
他低頭看袖子，眉頭微皺。
不對勁。
這哭聲……越來越清晰了。
不只是一個聲音。
是很多個。
有民國戲班後台，某個女伶對著鏡子割腕時的哽咽；有現代高定秀場，設計師發現作品被盜後的啜泣；還有更早的，唐代宮廷織坊里，一群少女被選為“人殉”前夜的低語。
這些聲音，全都被封在納米機器人里，又被乾坤袖收納，現在正通過絲綢的共鳴，一一釋放。
“原來你吃下的不只是怨氣。”他低聲說，“是整個時代對女性創造力的絞殺。”
白蓮兒的身影在雲中漸漸模糊，但她最後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可花自謙讀懂了。
她說救她們。
他握緊乾坤袖，封口處微微發燙。
袖子里的世界，從來不只是儲物空間。
那是被遺忘者的聲音墳場。
而現在，墳墓要開了。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搭上袖口結繩。
只要再用力一扯，就能進去。
可就在這時，袖內突然傳出一聲極清亮的童音——
“哥哥，姐姐說，你要先答應她一件事，才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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