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覺，許逸睡得天昏地暗。
沒有夢。
仿佛靈魂被抽離了身體，沉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海，徹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窗外的天光已經變成了溫暖的橘黃色。
是第二天了。
他動了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痛感，瞬間從四肢百骸的每一處角落，瘋狂地涌向大腦。
兩條腿尤其嚴重，像是被灌滿了滾燙的水泥，然後又被重錘反復敲打過。
“嘶……”
許逸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自己像一具散了架的機器人，每個零件都在發出抗議的悲鳴。
寢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葉楓和張慶大概是上課去了。
許逸掙扎著坐起來，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肌肉，讓他齜牙咧嘴。
他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大部分是室友的，還有一個陌生的號碼。
綠泡泡里則有幾條未讀消息。
最上面的一條，來自顧曉寒，是今天早上八點多發的。
“醒了嗎？”
隔了半小時，又一條。
“還好嗎？”
許逸的心，被這兩句簡單的問候輕輕地觸踫了一下。
那股身體上的酸痛，似乎都被沖淡了些許。
他忍著僵硬，慢慢地打字回復。
“剛醒。感覺人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顧曉寒就回了過來，幾乎是秒回。
“好好休息，這兩天別亂動。”
“嗯。”
許逸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謝謝你的關心。”
放下手機，他扶著床沿，小心翼翼地站到地上。
雙腳接觸地面的瞬間，膝蓋一軟，差點又跪了回去。
他扶著桌子，一步一步，像個剛學會走路的企鵝，慢慢挪到陽台。
接下來的兩天，許逸過上了太上皇一般的生活。
他幾乎成了寢室里的重點保護動物。
葉楓和張慶每天輪流給他帶飯，連水都幫他打好。
“逸哥，喝水。”
“逸哥，要上廁所不？我扶你。”
“滾。”
許逸的行動能力在以龜速恢復。
這期間，他和顧曉寒的聯系也一直沒斷。
大多是些零散的日常。
“今天能正常走路了嗎？”
“好多了，就是下樓梯還有點費勁。”
“別勉強。”
簡單的對話，卻讓許逸覺得心里很暖。
馬拉松帶來的後遺癥，除了身體上的酸痛，似乎還有一種微妙的心理變化。
他發現自己會時不時地想起那個在跑道上不斷回頭的身影，想起她在終點線後那個鼓勵的笑容。
那種感覺，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雖然波瀾漸息，但漣漪卻在心底一圈圈地蕩開，久久不散。
時間很快到了周四。
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種蠢蠢欲動的氣息。
五一小長假近在眼前。
校園里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即將解放的興奮。
討論著去哪里旅游，去哪里聚餐。
許逸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他想，或許可以趁著這個假期，約顧曉寒出來。
就他們兩個人。
去看場電影，或者去市中心逛逛。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藤蔓一樣，迅速纏繞住了他的心髒，讓他有些呼吸不暢。
他反復構思著要怎麼開口，用什麼樣的語氣，才不會顯得太刻意。
晚自習下課後，許逸在教學樓門口等到了顧曉寒。
“一起走走？”
他故作輕松地提議。
“好啊。”
顧曉寒點了點頭，和他並肩走在灑滿月光的小路上。
晚風很輕，吹動著路邊的香樟樹葉，沙沙作響。
“那個……五一你有什麼安排嗎？”
許逸醞釀了許久，終于問出了口。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手心也微微冒汗。
“還沒定呢。”
顧曉寒偏過頭看他，眼楮在路燈下亮晶晶的。
“你呢？”
有戲！
許逸心頭一喜，連忙說道。
“我也沒什麼事。”
機會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說出“要不我們一起”的時候，顧曉寒卻搶先開了口。
“那正好！”
她的語氣听起來很雀躍。
“我正想跟你說呢，我們叫上些人，一起出去玩怎麼樣？”
“人多熱鬧一點。”
許逸準備好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他嘴角的弧度，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瞬。
叫上……些人？
他腦海里構想的兩人世界，像個被戳破的肥皂泡，啪地一下就碎了。
“好……好啊。”
盡管心里有些失落，但他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
“都叫誰？”
“還沒想好呢，你可以問問你室友。”
顧曉寒看起來興致很高。
“我再問問我朋友，到時候我們一起計劃一下去哪。”
“行。”
許逸點了點頭，心里五味雜陳。
雖然結果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但好歹也是一起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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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回到寢室，葉楓和張慶正照例開著黑。
“我靠！你閃現撞牆上了？”
“別叫！手滑了！”
許逸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扔，發出的聲響打斷了兩人的激烈戰況。
“有個事跟你們說。”
葉楓和張慶同時回過頭。
“什麼事？逸哥，你這表情，跟丟了錢一樣。”
張慶調侃道。
“五一放假，顧曉寒提議一起出去玩，你們去不去。”
許逸的語氣有些平淡。
“臥槽？真的假的？”
葉楓的眼楮瞬間就亮了。
他一把推開鍵盤，椅子滑到許逸面前。
“那必須去啊！”
“去哪兒？有什麼活動？”
“還沒定。”
許逸搖了搖頭。
葉楓摩拳擦掌，一臉興奮。
“這可是個好機會啊，逸哥，你得好好把握。”
他對著許逸擠眉弄眼。
張慶則顯得冷靜許多，他靠在椅背上，抱著胳膊。
“等會兒。”
“這個‘大家’，都包括誰？”
他看著許逸，眼神里帶著探究。
“你，顧曉寒，還有我們。”
許逸回答。
“顧曉寒那邊還會叫她的朋友。”
張慶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你跟顧曉寒，這算一對兒預備役。”
他伸出手指，慢條斯理地數著。
“葉楓這小子，沾花惹草的本事一流，到時候肯定不會一個人去，他八成會帶個妹子。”
葉楓嘿嘿一笑，算是默認了。
張慶的目光轉向自己，攤了攤手。
“那我呢？”
“我一個孤苦伶仃的單身漢，跟你們兩對兒出去，我圖什麼？”
“圖當你們的背景板，還是圖給你們拍照當專屬攝影師？”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悲憤。
“不去，堅決不去。”
張慶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這脆弱的心靈，可經受不住你們撒的狗糧。”
“我選擇留在寢室，與峽谷為伴。”
葉楓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
“慶子，你這就是思想覺悟不夠高了。”
“萬一顧曉寒的朋友也是單身呢？這不就是你的機會？”
張慶斜了他一眼。
“你覺得，能跟顧曉寒玩到一起的女生，能看得上我？”
“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們去吧，祝你們玩得開心。”
他重新戴上耳機，一副“別再煩我”的架勢。
“你們的快樂，我體會不到。”
于是，寢室三人組里，只有葉楓一個人積極響應。
許逸拿出手機，給顧曉寒發了條消息。
“我這邊，只有一個室友去。”
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
“你那邊呢？”
他盯著屏幕，心里有些忐忑。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會叫誰。
是她那個漂亮的室友，還是別的什麼人？
手機安靜了很久。
就在許逸以為她不會回復的時候，屏幕亮了。
是顧曉寒的消息。
“我這邊也約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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