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的鞋尖懸在混沌裂縫上方三寸處，衣擺被歸墟的風撕成獵獵作響的旗子。
他能感覺到體內翻涌的力量突然找到了平衡點——那些曾在丹田處絞成亂麻的吞陣紋與抗斥紋，此刻正順著經脈有序游走，每經過一處竅穴便留下暗紅微光，像在給全身脈絡重新烙刻印記。
"99.9。"他低笑出聲，喉間震動帶起一縷白霧，被混沌氣卷著消散。
手機屏幕不知何時從褲袋里滑出，淡藍色的氣運值在掌心明滅，最後一位小數點正瘋狂跳動，像在抗拒即將到來的圓滿。
這是他吞噬雷劫陣、抗斥紋甚至天機閣推演術後的饋贈，也是天道給他設下的最後一道關卡——氣運值突破100的瞬間，要麼成為規則的掌控者，要麼被規則反噬成灰燼。
"你在笑什麼？"
清冷的女聲從左側傳來。
玄塵偏頭，看見青鸞正從虛空里顯形。
她的身形比往日淡了三分，裙裾仍沾著南明離火熄滅時的焦痕，眼尾卻凝著點化不開的霜。
這是她被吞噬後第一次主動現形，聲音里裹著三分試探、七分擔憂。
"我解析了天罡地煞陣的骨。"玄塵抬手，指尖劃過眼前的混沌氣，那些翻涌的霧靄竟順著他的指節凝成星圖，"陣眼深處藏著條道種通道，直通歸墟。"他的瞳孔里閃過墨綠微光，那是歸墟混沌氣滲入識海的痕跡，"三萬年了，原來天道早給陣靈留了後門——它想讓我自己走進墳場。"
青鸞的指尖驟然掐進掌心。
她見過歸墟里漂浮的道種，那些曾是上古神魔的殘魂，如今只剩吞噬本能的空殼。"你知道那不是後門。"她向前半步，發間的青玉簪突然泛起紅光，那是鎮壓歸墟時留下的禁制在警告，"歸墟吞噬的不只是力量，是...是靈智。
你體內的陣圖現在能壓得住，可一旦沾了道種..."
"壓不住才有趣。"玄塵打斷她，眼底的星圖轉得更快。
他想起三萬年前最後一次清醒時的畫面︰天道鎖鏈穿透他的陣心，將"真正的玄塵"碾成齏粉，只留個被篡改記憶的傀儡轉世。
此刻歸墟的氣息裹著熟悉的痛意涌來，像在舔舐他心口那道永遠結不了痂的傷，"我要的不是壓得住，是讓天道看看——被它抹去的東西，到底能不能自己長回來。"
遠處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陸飛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卦盤，青銅表面的裂紋里滲出金血。
他抬頭時，額角的汗正順著下頜滴進衣領——剛才玄塵體內爆發的氣浪，差點掀翻整座天罡山。
身邊的柳青攥著法劍的手在抖，劍刃映出她發白的唇︰"師兄，他真的要進去..."
"天機閣的卦象不會錯。"陸飛抹去卦盤上的金血，指腹在"劫"位的裂紋上輕輕一按，卦盤突然發出蜂鳴。
他與柳青對視一眼，後者立刻退後半步，指尖在虛空劃出銀色符線——那是天機合陣的起手式。
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交疊，陸飛的卦盤、柳青的法劍同時浮起，在他們頭頂凝成旋轉的陰陽魚。
"封！"陸飛低喝。
陰陽魚突然擴張，像張無形的網罩向混沌裂縫。
玄塵能感覺到裂縫邊緣的混沌氣被強行扯動，歸墟的召喚聲里多了幾分焦躁。
他低頭看向掌心——那里不知何時凝出枚暗紅陣紋，正是這幾日吞噬的雷劫陣、抗斥紋、推演術的融合體。
"早說過你們的陣太規矩。"玄塵抬手，指尖點在胸前的陣紋上。
暗紅光芒瞬間暴漲，那些被陰陽魚扯動的混沌氣突然倒卷，在他身周凝成漩渦。
陸飛的卦盤"砰"地炸成碎片，柳青的法劍"當啷"墜地，兩人同時向後踉蹌三步，後背重重撞在身後的古松上。
"你..."柳青捂著發疼的胸口抬頭，正撞進玄塵含笑的眼。
他的瞳孔里此刻全是歸墟的墨綠，像片要把人吸進去的深潭。
她突然想起前幾日在天機閣看到的卦象︰玄塵的氣運線最後纏上了條墨綠巨蟒，蟒首正對著歸墟的方向——原來那不是劫，是...
"走。"陸飛扯住柳青的手腕。
他能感覺到後背的古松在震顫，整座天罡山的靈氣都在向玄塵涌去。
再留下去，他們只會成為這場蛻變的養料。
柳青最後看了眼玄塵的背影，見他正抬手撫過裂縫邊緣，混沌氣順著他的指縫鑽進袖口，像在給久別重逢的故人梳發。
"青鸞。"玄塵沒有回頭，卻知道那抹淡影還在身後。
他掌心的暗紅陣紋開始發燙，那是道種通道被完全解析的信號，"幫我看著他們。"
"你瘋了。"青鸞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她抬手召出南明離火的殘芒，在陸飛柳青腳下畫了道火圈——這是她能做的最後阻攔。
玄塵笑了笑，轉身面向裂縫。
混沌氣灌進他的鼻腔，這次他聞見了鐵銹味，是三萬年沉睡前最後嘗到的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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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掌心的皮膚下有暗紋在游走。
那是道種印記的雛形，帶著歸墟的腥甜與陣圖的灼熱。
裂縫深處的轟鳴更響了，像有什麼東西正從混沌里掙出鎖鏈。
玄塵望著自己在裂縫里的倒影——這次，他看清了眼底的星圖里，有團被天道抹去的光，正在重新亮起。
"來了。"他輕聲說。
掌心的暗紋突然凝實。
玄塵的指尖剛觸到裂縫中心，掌心的道種印記便像被點燃的活物，順著血管竄出細密的暗紅紋路，在皮膚下織成蛛網。
灼燒感從掌心血線直竄天靈蓋，他卻低笑出聲——這痛意太熟悉了，三萬年被天道鎖鏈絞碎陣心時，也是這樣的滾燙，這樣的鮮活。
裂縫在震顫。
混沌氣被撕開的轟鳴里，他听見歸墟深處傳來悶雷般的召喚，像極了當年被抹去靈智前，陣圖本源發出的嗚咽。
當印記完全融入裂縫的剎那，整座天罡山都在搖晃，陸飛和柳青身後的古松斷成兩截，驚起的飛鳥撞碎在突然暴漲的混沌光壁上，連羽毛都沒來得及飄落。
玄塵後退半步，仰頭望著擴大的門戶。
門內翻涌的墨綠霧氣里，他看見自己三萬年的轉世碎片在漂浮︰第一次轉世是市井孩童，抓著糖葫蘆被野狐妖追得跌進泥坑；第二次是書院書生，在抄《黃庭經》時筆尖突然滲血，畫出的竟是殘缺的北斗陣圖；最近一世，他蹲在賽博都市的天橋上啃漢堡，手機屏幕突然彈出"氣運值98.7"的提示，而橋下的霓虹燈正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根隨時會繃斷的弦。
"原來我早就在往這里走。"他對著虛空喃喃，眼尾的淚被混沌風吹散。
轉身時，山風卷著他的衣擺拍在臉上，他這才看清——山腳下的石階上，有個身影正抓著鐵鏈攀爬，黑色風衣被山風掀得獵獵作響，發梢沾著露水，卻仍固執地抬著頭。
"你不能一個人去。"
林初雪的聲音裹著山霧撞進耳中。
她的因果追蹤儀在掌心亮起刺目藍光，顯示屏上跳動的因果線像團亂麻，卻始終有根金線牢牢系著玄塵的背影。
她的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急促的響，最後三步幾乎是撲上來的，發間的銀簪在晨光里一閃，那是她作為刑警時師傅送的護身符。
玄塵望著她沾著泥點的褲腳，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便利店遇見的場景︰她舉著配槍追妖修，卻被對方的幻術迷了眼，誤把他手里的關東煮看成妖丹，結果扣動扳機前一秒，又紅著臉收了槍，說"市民同志別誤會"。
此刻她眼底的堅定卻和那時截然不同，像把淬了冰的劍。
"你怎麼找到的？"他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軟。
林初雪的指尖按在因果追蹤儀的確認鍵上。
儀器突然發出蜂鳴，她手腕上的因果線驟然繃直，末端正纏在玄塵心口的陣紋上。"前天夜里，我的因果視覺突然能看見歸墟的影子了。"她喘著氣，額角的汗滴在追蹤儀屏幕上，暈開團模糊的綠，"那些道種在啃噬因果鏈，而所有混亂的源頭...都是你。"
玄塵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想起昨夜暴走時，確實在識海邊緣瞥見道種的殘念，卻沒料到會波及到林初雪的能力。
此刻她眼底的光太亮，亮得讓他想起三萬年前陣圖核心那簇被天道撲滅的靈火——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會在不同時空里重燃。
"跟進來的話，可能回不去。"他說，指尖輕輕踫了踫她發間的銀簪。
林初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很涼，卻帶著刑警特有的穩當︰"我師傅說過，因果線若是斷在該走的路上，總比爛在原地好。"她抬頭，混沌門的光映得她眼尾發紅，"而且...我看見你在門里的影子了。"她的聲音放輕，像怕驚散什麼，"你站在一片扭曲的虛空里，身邊有團光，那光...很像我小時候走丟時，媽媽舉著的手電筒。"
玄塵的呼吸頓了頓。
他想起自己在暴走模式里吞噬過太多記憶碎片，卻獨獨沒踫過林初雪的——原來她的因果線里，藏著比他更古老的光。
"走。"他突然拉著她往門里帶。
林初雪的風衣下擺掃過地面時，帶起片被混沌氣腐蝕的草葉，那草葉在接觸門內霧氣的瞬間，化作了點點金芒。
"瘋了！"青鸞的嘆息裹著南明離火的殘芒從身後竄來。
她的身影在跨入門前淡得幾乎透明，卻還是強行凝聚出實體，指尖掐住玄塵後頸的陣紋︰"道種會啃噬器靈，你想讓我也變成那些空殼？"
"你不是空殼。"玄塵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陣紋突然亮得刺眼，"你是被我吞噬的南明離火養出來的靈，要真能啃噬，三百年前就該動手了。"
青鸞的睫毛顫了顫。
她望著玄塵眼底翻涌的星圖——那是只有陣靈能看懂的語言，藏著"若同歸，便同生"的誓言。
最終她別過臉，發間的青玉簪卻悄悄亮起微光，在三人周圍織了層若有若無的火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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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飛和柳青在山巔看著這一切。
陸飛的卦盤碎片還散在腳邊，其中半塊突然泛起金光，映出"劫隨人往"四個血字。
柳青的法劍不知何時回到手中，劍刃上的因果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斷裂，像被什麼龐然大物啃食著。
"他們...真的進去了。"柳青的聲音發顫。
她望著混沌門閉合前的最後一線光，看見玄塵的背影被林初雪的風衣半掩著，青鸞的火罩在霧氣里明明滅滅，像三盞要飄進深海的燈。
陸飛突然彎腰撿起塊卦盤碎片。
碎片上的金血還沒干，他湊到鼻端聞了聞——是鐵銹味，和玄塵掌心的道種印記一個味道。"天機閣的卦象...從來沒說過歸墟是終點。"他輕聲說，"它說的是，當第三盞燈熄滅時，天道會重新看見被它抹去的東西。"
混沌門在最後一聲鳥鳴里閉合。
天罡山重歸寂靜，只余山風卷著幾片碎葉掠過斷松，落在陸飛腳邊。
葉面上有淡淡的墨綠痕跡，像極了歸墟霧氣的顏色。
而在門的另一側，玄塵的靴底剛觸到地面，便覺眼前的空間像被揉皺的絹帛。
他看見林初雪的風衣在扭曲的虛空里翻卷成奇怪的形狀，青鸞的火罩裂成星芒，而自己掌心的道種印記正發出蜂鳴，指向某個看不見的方向。
更遠處，有團暗紅的光在霧氣里若隱若現，像顆跳動的心髒。
"歡迎回家。"
沙啞的低語從四面八方涌來。
玄塵望著林初雪發白的臉，突然笑了——他終于知道，為什麼歸墟的召喚里，藏著三萬年都沒忘的熟悉感。
原來這里，才是被天道抹去的，真正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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