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插著兜晃向巷口，軍靴碾過滿地碎磚時發出輕響。
柳青小跑兩步跟上，發梢沾著方才街角陣法殘留的焦糊氣，在夜風里掃過他手背︰"倉庫還有三公里，要我召青鸞代步嗎？"
"急什麼。"玄塵歪頭瞥她，眼尾微挑，"天機閣的神念網再密，也盯不住兩個散步的凡人。"話音未落，他忽然伸手勾住她後領，往牆根一帶——輛黑色懸浮車無聲掠過頭頂，探照燈在兩人方才站立的位置晃了晃，轉瞬沒入雲層。
柳青的心跳撞在喉間，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玄塵卻像沒事人似的吹了聲口哨，指尖漫不經心敲著懷里的牛皮紙檔案袋︰"看來陳浩那老東西動作挺快，第七區監控升一級了？"
廢棄倉庫的鐵皮門"吱呀"一聲被踹開時，月光正從破了半扇的氣窗漏進來，在積灰的水泥地上畫出銀白的痕。
玄塵踢開腳邊銹跡斑斑的油桶，隨手拋給柳青一包濕巾︰"擦手，資料上沾了陣紋殘留，別著了道。"
檔案袋被攤開在臨時搭的木桌上，泛黃的紙頁間飄出幾縷暗金色光絲——那是天機閣特有的"星篆封"，記錄著核心機密的才會用。
柳青的指尖剛踫到最上面那張紙，紙頁突然泛起漣漪，一行血字在紙面浮現︰"擅閱者，魂入無間。"
"嚇唬小孩的玩意兒。"玄塵屈指一彈，指尖騰起幽藍火焰。
那火焰沒有溫度，卻像活物般鑽進紙紋，血字瞬間蜷成灰蝶，"周天星辰陣圖的火，專克這種因果詛咒。"
柳青望著他掌心躍動的幽火，喉結動了動。
她曾在閣內典籍里見過，上古陣靈覺醒時，本命火會呈現星軌紋路——和玄塵掌心里流轉的光痕，分毫不差。
當第三張紙頁展開時，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那是幅血色星圖，二十八宿的位置全部被紅筆圈死，中央用金粉寫著"玄塵"二字。
星圖下方密密麻麻列著條目︰"七月十五，引動南明離火劫八月初一，借輪回井篡改其轉世因果九月初九，以天罡地煞陣鎖其本源"，最末一行小字讓柳青的指尖發顫︰"必要時，啟動歸墟寂滅陣，徹底抹除其存在。"
"好大一盤棋。"玄塵的聲音反而輕快起來，食指摩挲著"歸墟寂滅陣"幾個字，"陳浩那家伙昨天還裝模作樣查第七區擾動，合著早把我當案板上的肉了？"
柳青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皮膚︰"他們知道你的陣靈本源！
這些日子我偷的資料里，從來沒提過陣靈轉世的事——"她頓了頓，喉間像塞了團棉花，"閣主肯定是發現了什麼。"
玄塵垂眸看她發白的指節，忽然低笑一聲。
他反手握住她手腕，將她拽得更近，呼吸掃過她耳尖︰"怕我死？"
柳青的臉騰地燒起來，正要掙開，卻見他眼瞳里浮起細碎星光——那是"混沌悟性"啟動的征兆。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後退兩步，撞翻了身後的破椅子︰"你要干什麼？
現在解析這些資料會引發時空擾動，天機閣的人——"
"他們要下個月才動手。"玄塵的聲音變得很輕，像是在說什麼秘密，"可我等不及了。"
紙頁在他掌心自動翻卷，暗金色星篆如活物般鑽入他眉心。
柳青看著他額間浮現的陣圖紋路，忽然想起閣中古籍里的記載︰"陣靈噬源時，天地為硯，因果為墨。"此刻的玄塵，發梢正滲出淡金色光絲，連空氣里的灰塵都在繞著他旋轉，像是在朝拜某種古老的存在。
"原來如此。"玄塵突然睜開眼，眼底的星光驟然熄滅，"陳浩是天機子的關門弟子，表面听令，實則在偷偷培養自己的勢力。"他抓起桌上的星圖，指尖在"七月十五"那條劃了道痕，"這里寫著要借離火劫，可離火本源在青鸞那兒——陳浩沒告訴閣主吧？"
柳青愣住︰"你怎麼知道？"
"剛才解析資料時，順道吞了點陳浩的氣運。"玄塵晃了晃手指，指縫間飄出幾縷淡紫色霧氣，"他最近在跟丹鼎峰爭資源，怕閣主知道他搞不定離火，所以留了一手。"他忽然傾身湊近柳青，笑得像只偷到魚的貓，"所以柳姑娘的主意，是不是該提前實施了？"
柳青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提議。
她捏著衣角，耳尖還是紅的︰"我之前說的...利用派系矛盾，其實是因為..."她咬了咬唇，"我大師兄是丹鼎峰的，他跟陳浩不對付。
要是能讓他們以為陳浩要獨吞離火劫的好處..."
"妙啊。"玄塵打了個響指，從懷里摸出個青銅小鼎——那是他今早吞噬的"聚靈陣"殘片煉化的，"我這邊可以改幾個陣眼，讓丹鼎峰的人以為陳浩在偷他們的靈脈。
你去給你大師兄遞個話，就說看見陳浩的人在離火山腳布陣。"
他說著，突然頓住。
指尖停在最後一張紙頁上，那頁紙被茶水浸過，大部分字跡已模糊，唯有兩個字還清晰︰"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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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剛要湊近，玄塵卻"唰"地合上檔案袋，塞進懷里。
他抬頭時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走，去喝杯冰豆漿。
這麼大的計劃，總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折騰。"
夜風卷著灰塵從破窗灌進來，吹起他額前的碎發。
柳青望著他背影，忽然覺得那抹隨意的姿態下，藏著某種更危險的東西——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巨獸，終于舔了舔爪子，準備從陰影里走出來。
而那頁寫著"長生"的紙，此刻正貼在玄塵心口，隨著他的心跳，隱隱散發出古老的、帶著銹味的光。
玄塵和柳青走出廢棄倉庫時，巷口的路燈正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他摸了摸胸口的紙頁，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那兩個字的灼燙——"長生"。
這不是普通的陣法名，他在解析資料時，混沌悟性曾閃過片段︰上古時有人用此陣截斷天道壽元線，將自身命數與星辰同輝。
若能吞噬這陣...他喉結動了動，指尖無意識地敲著大腿，這籌碼足夠讓陳浩的棋局翻個底朝天。
"玄塵？"柳青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她站在巷口，通訊器貼在耳邊，夜色里能看見她睫毛急促地顫，"是我大師兄。"她對著通訊器壓低聲音，"對，丹鼎峰的人最近在查離火山腳的靈脈波動...什麼？
陳浩的人在第七區外圍據點布了聚魂陣？"
玄塵腳步一頓。
第七區外圍據點？
那是天機閣最邊緣的情報站，平時只負責收集中低層修士的氣運數據。
他眯起眼，忽然想起方才檔案里"天罡地煞陣"的條目——陳浩要鎖他本源，總得先確認他的位置。
外圍據點...怕是用來當誘餌的。
"大師兄說，他們截到陳浩的傳訊，今晚子時會有一批新到的氣運玉簡送過去。"柳青放下通訊器，指尖還捏著發燙的機身，"玉簡里存著最近三個月天機閣監控的氣運波動數據，包括...包括你的。"
玄塵忽然笑了，月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這不是正好？
我們要試探反應，還有比搶氣運玉簡更好的由頭？"他伸手勾住柳青後領，往反方向帶了兩步——方才那輛黑色懸浮車又從雲層里鑽出來，探照燈掃過他們方才站的位置，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你早料到他們會跟蹤。"柳青不是問句。
她望著玄塵袖中若隱若現的陣紋，忽然想起閣中典籍里的"陣靈護主"，心跳又快了幾分。
"陳浩那老狐狸，表面裝糊涂，實則在我們離開倉庫時就布了追蹤陣。"玄塵扯了扯衣領，露出鎖骨處若隱若現的星圖，"不過他沒想到，周天星辰陣圖最擅長吞陣。"他指尖劃過牆面，幾縷暗金色光絲被抽離出來，"這是他布的"影隨"追蹤陣，我吞了。"
柳青看著那光絲鑽進他掌心，突然抓住他手腕︰"你這樣會暴露陣靈本源的。"她的手涼得驚人，"閣主若知道你能吞噬陣道本源..."
"所以我們得先給他點甜頭。"玄塵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她的指縫傳過來，"搶玉簡、鬧據點，讓陳浩以為我只是個急著找破綻的毛頭小子。
等他放松警惕..."他松開手，從懷里摸出那枚青銅小鼎，"長生陣的線索，就藏在他最寶貝的氣運庫里。"
通訊器在這時震動起來。
柳青看了眼屏幕，眉峰微挑︰"是三長老的親傳弟子，他說可以借我們丹鼎峰的"火鴉符"，但要看到我們能動搖陳浩的證據。"她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劃動，"我跟他說，今晚子時外圍據點見。"
"好。"玄塵仰頭看天，雲層正往西北角聚，"子時，月隱星沉，正是動手的好時候。"他轉身往巷口走，軍靴碾過碎磚的聲音突然變輕——方才那輛懸浮車的探照燈已經移到了街尾，"柳青，你去丹鼎峰的人那里取火鴉符，我先去外圍據點踩點。"
"不行。"柳青拽住他衣角，"你一個人太危險。"她耳尖又紅了，但眼神很堅定，"要去一起去。"
玄塵側頭看她，眼尾的笑紋更深了︰"柳姑娘這是在擔心我？"不等她反駁，他已經邁步向前，"行，一起去。
但到了據點外，你得躲在我布的"星幕"里，別讓他們發現。"
第七區外圍據點建在廢棄的衛星發射塔上，生銹的鋼架在夜色里像巨獸的骸骨。
玄塵貼著牆根繞到後門，指尖在鎖孔里一劃——那是他今早吞噬的"破禁陣"殘片，鎖芯立刻冒出青煙。
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面傳來兩個守衛的對話︰
"听說今晚要送氣運玉簡過來？"
"噓！
別亂說話。
陳長老交代了，這玉簡里有大人物的氣運數據，丟了我們腦袋都保不住。"
玄塵回頭對柳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星軌形狀，那是"星幕"啟動的征兆。
柳青屏住呼吸，看著他貓腰鑽進房間，指尖在桌上的陣盤上一按——那是控制整棟樓的"鎖靈陣"，瞬間被吞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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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守衛的聲音突然拔高，"鎖靈陣怎麼斷了？"
玄塵的動作更快了。
他摸到牆角的鐵箱，掌心騰起幽藍火焰——那是專克因果詛咒的星軌火。
鐵箱上的"星篆封"剛冒頭，就被火焰舔成了灰。
當他掀開箱蓋時，整個人突然僵住︰里面躺著的不是氣運玉簡，而是一張泛黃的陣圖，中央用金粉寫著"長生"二字。
"抓活的！"守衛的喊聲響徹整棟樓。
玄塵迅速將陣圖塞進懷里，拽著柳青往窗外跳。
風灌進衣領時，他听見遠處傳來懸浮車的轟鳴——是天機閣的支援到了。
"往左邊跑！"柳青指著發射塔後的小巷，"丹鼎峰的人在那里接應！"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時，衛星發射塔的頂層，一盞紅燈突然亮起。
某個隱蔽的監控器里，天機閣主的臉浮現在屏幕上。
他盯著玄塵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陣靈本源...果然來了。"他抬手按在桌角的陣盤上，"通知陳浩，提前啟動離火劫。"
玄塵和柳青跑過三條街，終于在一處廢棄的便利店停住。
柳青扶著貨架喘氣，發梢全黏在額頭上︰"他們...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會來？"
玄塵沒說話。
他摸出懷里的長生陣圖，借著便利店的殘燈，看見陣圖邊緣有一行小字︰"贈陣靈，願君嘗遍因果，方知長生何味。"他的指尖微微發顫——這不是陳浩的筆跡，是更古老、更磅礡的道韻。
"走。"他突然拽起柳青的手，"回倉庫。"
"現在？"柳青有些懵，"天機閣的人肯定在找我們——"
"他們要的是我。"玄塵的聲音低下來，"但這張陣圖...他們可能還不知道它在我手里。"他望著窗外漸起的警笛聲，眼底的星光又開始浮動，"柳青，我們得快點。
有些事，得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時弄清楚。"
夜色更深了。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時，遠處傳來懸浮車的尖嘯。
廢棄倉庫的鐵皮門在風里搖晃，發出吱呀的聲響，像在等待什麼。
而玄塵懷里的長生陣圖，正隨著他的心跳，散發出越來越亮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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