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靠山村有些詭異,早晨的北風不刮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柔風,一輛價值五六十萬的車從遠處行駛而來,開入村里。
村里的土路不好走,坑坑窪窪的地面讓車子不斷顛簸。
最終,車停在山腳,二十六七歲,高大帥氣的男子下車。
他短發亂糟糟,眼楮布滿血絲,精神狀態肉眼可見的不好。
于此同時,副駕駛位走下一名五官柔和的女子,一看就屬于溫柔賢淑類型,懷里抱著兩歲女娃。
女子擔憂,伸手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柔聲問,“還好嗎?”
小吳深吸一口氣,環顧靠山村,牽強笑道,“我沒事,這條山路不好走,你和女兒在車里等我。”
女子搖搖頭,“我想跟你去祭拜公婆。”
小吳張張嘴,但對上妻子堅定的眼神,改口道,“好。”
小吳接過乖巧可愛的女兒抱在懷里,妻子拿著一個斑駁鐵盒。
半山腰,他頗感疑惑,“村里人什麼時候給這條路修了石階?”
原本非常難走的山路,現在如履平地一樣,相對安全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夫妻倆抱著孩子找到吳老二和林秀的墓。
小吳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內心復雜。
突然,一道身影從墓的後面走了出來,女子嚇了一跳。
“爸!”小吳愣住。
他喜極而泣,“我就知道,村長騙我。”
他想給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沒有觸踫到。
這一幕讓女子不寒而栗,大白天的見鬼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小吳一點不害怕,嘴唇顫抖著不斷重復,再也忍不住,痛苦地跪倒在吳老二面前。
吳老二迷茫,忘記了許多事,不知道男子是誰,不知道那女子和女娃是誰,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難受。
他死了,死人是不會難受的。
不是嗎?
噠噠噠……江輕、陳天岳和木紫涵氣喘吁吁的趕上山。
這是任務開始後,他們第一次見到吳老二,見到這位主角。
女子抱緊女兒,警惕地後退。
那身穿黑色背心,露出嚇人紋身的男子,不像好人。
江輕看出了女子害怕,讓陳天岳和木紫涵站在原地,他拿著泛黃的照片和錄取通知書復印件,一步步靠近吳老二。
“你,是,誰?”吳老二一字一頓,反應木訥,沒有厲鬼的凶狠。
江輕把照片遞了過去,認真說︰
“這是你最寶貴的東西。”
寶貴的東西……吳老二本能伸手接過,視線一點點下移,定格在照片上,那段消失的記憶一幀幀浮現。
……
十幾年前的醫院,被病痛折磨到骨瘦如柴的林秀躺在病床上。
吳老二打了一盆熱水,浸濕毛巾,擰干水分,輕輕地幫妻子洗臉。
林秀抓住吳老二的手,氣若游絲道,“老吳,別治了,我的身體我清楚,沒希望的,咱家本來就沒什麼錢,孩子在讀初三,馬上要上高中,以後考上大學,娶媳婦……都需要錢。”
吳老二低著頭,淚水奪眶,許久許久,吐出一個哽咽的字,“好。”
這是他最愛的女人,從小在一個村長大,也是他的初戀,是他發誓要守護一輩子的女人。
沒有誰能明白,他說出“好”這個字的時候,心有多痛,有多絕望。
林秀拉著吳老二,“我走後,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兒子,你是他的榜樣,要堅強點,堅強點……所以,別哭。”
“好。”吳老二不敢去看妻子,喉嚨痛到撕裂,說不出更多的話。
沒多久,妻子死了,吳老二沒有留一滴眼淚,只是一夜白了頭。
葬禮的第二天,吳老二繼續去果園工作,家里沒有錢了,但孩子馬上要讀高中,書本和文具都需要買,平時也不能頓頓吃蔬菜,肉是營養。
花錢的地方很多,吳老二不敢休息,一天都不敢。
……
“林秀。”吳老二看向墓碑。
江輕遞過去第二件物品,錄取通知書復印件,“他是你的驕傲。”
吳老二想起了另一件事。
……
那個下午,他悄悄拿著錄取通知書去到村長家。
“村長,這什麼大學?”
老村長放下旱煙,掏出老花鏡帶上,“我看看……某某醫科大學。”
“沒听過,我帶你去鎮上問一問。”
兩人趕到鎮上,找了教書老師,“吳老二,可以啊,這是985醫科大學,你兒子有出息……不過,太遠了,從咱們這里坐火車去,至少一天一夜。”
“985是啥?”吳老二不懂。
教書老師︰“哈哈哈……就是最好的學校,你兒子以後能賺大錢!”
“最好……最好……”吳老二默念幾遍,一個勁傻笑,“謝謝老師。”
“村長,鎮上有復印店嗎?我想復印一份保存,去林秀墓前跟她講,兒子有出息。”
“有,我帶你去。”村長同樣開心。
回村路上,吳老二把原件和復印件緊緊抱在懷里,笑容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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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自從林秀死後,那孩子對我很疏遠,昨天說故意報了最遠的大學,以後再也不回來,也不要我的錢。”
“他獨自去陌生的城市,沒錢怎麼行……我每個月把錢給你,你以村子的名義寄給他,好嗎?”
村長抽著旱煙,“你,唉……行吧。”
……
吳老二自言自語,“他走了,再也不回來。”
江輕踱步女子面前,語氣盡可能溫和,“能把鐵盒給我嗎?這是吳老二最寶貴的一段記憶。”
女子遲疑兩秒,害怕對方傷害孩子,就把鐵盒遞了過去。
“謝謝。”江輕禮貌感謝,打開盒子一看,表情驚詫。
鐵盒里有一張紙,寫了每個月吳老二給小吳寄過去多少錢。
紙的下面是一摞車票,保存完好,一共32張往返的車票。
江輕懂了,難怪小吳沒有回來,吳老二卻知道小吳的生活狀況。
8年,32張車票,一年至少去探望兩次……躲在暗中的探望。
看見這些車票,吳老二陷入深深的回憶。
小吳徹底崩潰,嚎啕大哭起來,他無法想象,那個識字不多的父親,那個一輩子待在農村的父親,是怎麼一步步去到兩千多公里的大城市,怎麼通過錄取通知書的信息,一步步找到他,又不敢見他。
躲在暗中的父親,目睹他的成長,那一刻是驕傲,還是心酸?
吳老二想起了一切,蹲下拍了拍小吳的肩膀,微笑著輕聲說︰
“你是爸爸的驕傲。”
“爸……”小吳雙手捶打地面,失聲痛哭。
父愛總是沉默,不被理解的父親,需要一個大大的擁抱,可他已經無法再次擁抱父親。
狂風吹起鐵盒里的32張車票,下方還壓著一張紙。
一張淚水浸濕的紙。
這張紙落在墓碑前,是吳老二最後的輕語,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林秀,我們的兒子過得很好,我現在可以去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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