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
聞听努爾哈赤及其麾下大軍強攻海州不利,且遭遇了自遼沈方向而來的援軍,損失慘重之後,女真三貝勒莽古爾泰原本桀驁暴戾的臉龐肉眼可見的慘白起來,人也險些在神俊的戰馬上墜落。
這怎麼可能?
要知曉,即便是在前些年的\"薩爾滸之戰\"中,他們大金面對著明國皇帝自九邊軍鎮抽調的精銳大軍,也不曾遭遇如此重創。
\"還請三貝勒以大局為重,速速領兵回撤海州城。\"
見莽古爾泰終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那跪在地上的韃子趕忙拱手催促道,毫不掩飾眉眼間的驚慌之色。
雖說那些姍姍來遲的步卒們行動遲緩,其手中火銃火炮雖是犀利,也不見得能夠奈何的了他們這些以機動能力見長的八旗勇士,但正所謂夜長夢多。
他們大金在這遼南逗留的時間已是足夠久了,該返回赫圖阿拉了。
\"且慢著。\"
\"不要慌!\"
眼瞅著周遭的將校們盡皆亂作一團,莽古爾泰便是強壓住心中的驚怒,故作鎮定的嚷嚷道,試圖鼓舞眾人正在迅速流逝的斗志。
他圍困這復州城已是多日,城中軍民們早已是強弩之末,決然不會撐到今日太陽落山,如若就此領兵後撤,實在太過可惜。
\"父汗也說了,給我等一日時間。\"
\"難道爾等甘心就此無功而退嗎?!\"
定了定心神之後,莽古爾泰臉上的神情愈發瘋癲,望向遼沈方向的眸子也是重新投回到不遠處千瘡百孔的復州城,似是準備\"殊死一搏\"。
\"三貝勒?!\"見狀,長途跋涉至此的\"夜不收\"頓時目瞪口呆,心中涌現出無窮怒火,這都什麼時候了,這莽古爾泰還敢\"抗旨不尊\"?
\"一個時辰!\"像是猜到了\"夜不收\"心中所想,莽古爾泰不待其開口,便斬釘截鐵的呼喝道\"不,半個時辰!\"
\"再有半個時辰,本貝勒必然能夠拿下這復州城!\"
\"父汗那邊,總不至于連半個時辰都等不了吧?!\"
官兵的火器雖是悍勇,但在兩軍交戰之際,卻只能作為\"殺招\"而使用,倘若他們大金勇士有心避戰,那些官兵縱使有無窮斗志,卻也只能望著戰馬揚起的滾滾黃塵而無可奈何。
\"半個時辰..\"
莽古爾泰已是將話說的如此直白,那隸屬于正黃旗的\"夜不收\"雖然心中仍有遲疑,卻也不敢再\"直言不諱\",無視莽古爾泰那因為驚怒而猙獰扭曲的臉龐。
在他們大金國內,三貝勒莽古爾泰可是出了名的\"瘋子\"。
\"爾等都是聾子嗎?!\"見攜帶著努爾哈赤旨意的\"夜不收\"不再言語,莽古爾泰先是露出了一抹滿意之色,隨即便狀若瘋癲的咆哮道\"半個時辰,給本貝勒拿下這復州城。\"
\"否則休怪本貝勒翻臉不認人。!\"
父汗在那海州城外吃了\"敗仗\",若是自己能夠踏平復州城,攜帶著城中的糧草輜重凱旋而歸,必然能夠借此重新贏回其重視;但若是因為自己的\"執迷不悟\",耽誤了父汗的\"大事\",那恐怕自己的下場,不會比那些戰死的兒郎們強上太多。
一念至此,莽古爾泰便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望向復州城的眼神也愈發冰冷,甚至不顧身旁親兵的驚呼阻攔,親自拍馬揚鞭,率軍奪城。
半個時辰以後,他要眼前這座搖搖欲墜的邊陲小城,化作廢墟。
...
...
復州城外十里。
逆著頭頂刺眼的日頭,數千名身材魁梧的將士們步伐穩健,炯炯有神的眸子中閃爍著堅毅和凝重,軍中的旌旗獵獵作響,上面刺著\"登萊\"兩個大字。
依著遼東經略熊廷弼的計劃,親自坐鎮旅順關口的登萊巡撫袁可立不顧麾下臣屬的勸阻,親自帶著數千名被其精挑細選的精銳老卒,沿著官道一路北上。
從號稱遼東半島\"大本營\"的旅順,到地理位置最為\"偏遠\"的遼南四衛之一金州城,再到境內河道縱橫交錯的南北汛口,這數千將士們日夜兼程,只為能夠在關鍵時刻,出現在復州城外,令那筋疲力盡,人困馬乏的女真三貝勒莽古爾泰倉皇而逃。
\"督撫大人,\"隨著遠處一望無際的天際線上,漸漸出現了一座城池的輪廓,舟車勞頓多日的將士們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並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只覺本是有些疲憊的身體重新注入了一絲能量。
不過與這些興奮的士卒們所不同,一名身穿文山甲,穿戴模樣似是校尉的中年人卻忍不住握緊韁繩,面帶遲疑的朝著身旁的登萊巡撫袁可立低聲道\"復州城連續兩日燃起告急狼煙,料想其城中軍民百姓早已是強弩之末。\"
\"卑職斗膽,萬一那女真三貝勒悍不畏死,我等又該當如何?\"
但凡是在這遼鎮待過一些時日的,有幾人沒听過那女真三貝勒莽古爾泰的威名?傳聞中此僚可與那虎熊搏斗,性情也是冷血暴戾,毫無理智可言。
他們這些人雖是有備而來,但一想到極有可能與那凶神惡煞的女真三貝勒生死相搏,他便不免有些膽怯。
\"李將軍,\"聞言,登萊巡撫袁可立便是緩緩將目光收回,一臉正色的說道\"本官一介讀書人,尚有上陣殺敵,英勇報國之心,為何李將軍要未戰先怯?\"
\"難道李將軍是故意動搖軍心?!\"
言罷,登萊巡撫袁可立的臉上便涌現出一抹陰霾,同時半真半假的將右手摸向天子御賜的尚方寶劍,心中頗為惆悵感嘆。
可惜前些時日東南紅夷人蠢蠢欲動,逼得天子將與他配合默契的登萊總兵周遇吉調往福建福州,讓他不得不將領兵的重任放到眼前這千戶守備的身上。
本以為此人常年在遼南坐鎮,閱歷經驗總比登萊鎮那些剛剛招募而來的\"新兵蛋子\"要強上許多,卻沒有想到竟是如此膽小怕事,貪生怕死之輩。
早知如此,他便應讓登萊鎮的將校們\"傾巢而出\",起碼這些人還曾護持天子\"南巡\",忠于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