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與黑暗寂靜的沈陽城所不同，數百里外的赫圖阿拉此刻卻是燈火通明，無論是腦後留有金錢鼠尾的建州女真，亦或者聞訊趕來慶賀的蒙古使者，此刻均是豪情萬丈。
從清晨到黃昏，他們國內驍勇善戰的兩黃旗勇士僅僅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便是擊潰了在"內喀爾喀聯盟"中勢力最為強盛的扎魯特部。
經此一役，除卻早已由蒙古大汗林丹巴圖爾親自率軍"北狩"，不知所蹤的察哈爾部之外，漠南草原上再無明面上敢與他們大金抗衡的蒙古部落。
這幾日，除卻本就與他們大金關系密切的科爾沁部之外，土默特部，杜爾伯特，喀喇沁等部落皆是主動派遣使者前來赫圖阿拉恭賀。
興許是受城中歡呼雀躍的環境所影響，即便是曾隨同努爾哈赤遠征沈陽城，後無功而返的八旗勇士也忍不住在心中暢想。
等到來年開春，冰雪融化之際，他們戰無不勝的八旗勇士必將在老汗的率領下重整旗鼓，一舉踏平沈陽城。
...
...
"阿濟格，"規模形制與蒙古包大致相同的汗王宮中，努爾哈赤在吞咽完口中的羊腿之後，緩緩將陰冷的目光投向在殿中大快朵頤的兒子們。
聞听努爾哈赤這摻雜一絲感情的呼喝聲，陪伴在努爾哈赤身旁的大妃阿巴亥心中便是咯 一聲，白皙如玉的臉頰上也是涌現出一抹驚惶之色。
盡管自己的兒子阿濟格已是率軍凱旋歸國多日，並帶回了大量的牲畜以及投降他們大金的俘虜婦孺，但她卻始終覺得，自己的丈夫並不如想象中那般興奮。
相反，甚至隱隱還有些難以用語言訴說的驚怒。
"父汗！"
話音未落，正在與身旁人吹噓自己戰功的阿濟格便是有些興奮的自案牘後起身，並跪倒在大殿中央，心滿意足的享受著眾人的注視，嘴角向上高高揚起。
扎魯特部又如何？黃金家族的後裔又如何？還不是被他阿濟格親自率軍擊潰，淪為了他們勇士腳下的累累白骨。
"此役收獲幾何？"
微微眯起眼楮，努爾哈赤的聲音愈發冰冷，惹得在場的文武官員們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吃食，轉而拘謹的看向上首端坐在汗位之上的努爾哈赤。
大汗這架勢，怕是有些不太對啊。
頃刻間，本是有些嘈雜的環境瞬間安靜下來，無數雙眼楮死死盯著跪在大殿中央的阿濟格。
"回父汗的話，"興奮之中的阿濟格全然沒有察覺到周圍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迎著努爾哈赤毫無感情的眸子拱手道"兒臣共計帶回戰馬一萬兩千匹，駱駝七百頭，牛羊共計三萬有余.."
"青壯俘虜加起來也得有個大幾千人.."
扎魯特部作為"內喀爾喀"聯盟中勢力最為強盛的部落，巔峰時擁有的披甲執刃的士卒多達數萬，僅次于由蒙古大汗林丹巴圖爾親自統率的"察哈爾部"。
故此，阿濟格此役斬獲的"物資"確實十分豐厚。
"唔，我國內兒郎們傷亡幾何呢？"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之後，努爾哈赤猛然提高了嗓音，滿是老繭的右手也瞬間握拳，眼神十分凶狠！
隨著一股有些窒息的氣勢撲面而來，沾沾自喜的阿濟格終于感受到了殿中的詭譎，聲音也變得慌亂起來"回父汗的話，兩黃旗的勇士們傷亡加起來約莫有兩千余人..."
嘩！
此話一出，人滿為患的汗王宮瞬間嘩然一片，無論是以代善為首的"和碩貝勒"，亦或者隸屬于各旗的將校均是目瞪口呆，心中升起一股荒誕的感覺。
他們听到了什麼，兩黃旗傷亡加起來多達兩千余人？
要知曉，他們大金發展至今，國內能夠披甲執刃的八旗勇士滿打滿算也不過十萬出頭，而這驍勇善戰的兩黃旗更是號稱他們大金的"建國之本"，性命寶貴異常。
他們大金此役，竟是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
"好啊，好啊，"也許是心中積攢了多時的怨氣無處發泄，平日里一向以陰沉面容示人的努爾哈赤竟是怒極反笑"本汗將兩黃旗交到你的手上，你便是這麼回報本汗的？"
"你要本汗，如何向國內的勇士們交代！"
去年春天，他率領著國內的勇士們傾巢而出，雖然強攻沈陽無果，但損傷的多是些無關緊要的漢人包衣和流民，真正的八旗勇士並未折損太多。
哪怕是幾個月前，那熊廷弼趁著他大金主力攻伐朝鮮之際，突然派遣精銳突襲薩爾滸，也僅僅是對八旗中之中，戰力相對較弱的正白旗造成重創罷了。
可這阿濟格，為了一個扎魯特部，卻是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
與這兩千余兩黃旗勇士相比，自扎魯特部斬獲的諸多輜重都顯得無關輕重了！
畢竟斬獲的那些牲畜糧草，雖是能夠緩解他們大金的燃眉之急，但卻不能提升他們大金的實力。
長遠來看，這些糧草輜重遠遠不能彌補兩黃旗的損失。
"父汗息怒！"
反應過來的阿濟格不敢與努爾哈赤那雙陰冷的眸子對視，趕忙以頭伏地，顫抖的聲音中充斥著溢于言表的驚恐。
他剛剛清晰的捕捉到了自己父汗臉上轉瞬即逝的殺意。
"大汗息怒！"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操著一口流利"蒙語"的範文程自隊伍中出列，跪倒在阿濟格身旁。
"大汗，此役我汗國勇士雖然傷亡不小，但也收獲不菲，還請大汗息怒！"
眼見得範文程出面，心驚肉跳多時的大妃阿巴亥不由得輕輕頷首，趕忙向範文程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作為努爾哈赤的枕邊人，她深知此時跪倒在殿中的"漢人奴才"，如今在自己丈夫心目中擁有何等重要的地位。
"範先生，要替這個逆子求情？"
興許是沒有料到範文程竟會在此刻"挺身而出"，努爾哈赤呆滯少許之後，方才面無表情的追問道。
"大汗誤會了。"
"奴才是想向大汗進諫，我大金當趁熱打鐵，繼續矛盾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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